“我到海边去捕鱼/没有带那些沉重的疑虑和网/我带心去了/我想/只要说声爱你/鱼群就会跟着我/游向陆地”。读着这些水晶般纯粹、清澈的美好诗句，我不禁生出想说点什么的冲动。
或许世间过于纯粹的东西都存在致命的脆弱，我在这篇文章中惶恐地写下顾城这个名字，而死亡是一道绕不过去的坎。我想，对于顾城来说，所谓死亡就是为一个特定的理由，去摧毁一个世界，并加以重建。而诗人顾城只完成了一半，留下了重建这个遗愿，将由后来的诗人去完成。
当年，顾城命断激流岛的消息传来，我正偏安于皖北的宿州小城，我要到稍晚些时候才有能力鉴别真正优秀的诗歌。在我青年时期的诗歌写作中，竟然几乎没有读过海子和顾城的诗歌，可能是自我心灵不够强大，出于对他们那种极端死亡方式的畏惧，我本能地将自我包裹起来，拒绝来自残酷的真实世界的刺激。直到近年，我才集中阅读了他们的诗篇。或许，真正与一位诗人的相遇，也需要足够的缘分和生命能量吧。
在顾城创造的诗歌世界里，他以一个拒绝长大的孩子眼睛观照一切，飞鸟与鱼有着无限的自由。然而这些童话般单纯的诗歌并非自然天成，而是诞生于单调、贫乏乃至险恶的现实中。诗人从小跟随他下放的父亲在乡下放猪放羊，敏感的诗性心灵抵触现实而沉浸于幻想，促使他用诗笔创造了一个童话般的诗性世界。童话与诗都不屈服于现实与逻辑的主宰力量，体现出人类对自由的永恒渴望。顾城的诗正是对这种永恒渴望的热烈表达。
为了维持语言的新鲜感和自然性，顾城诗歌中充满了对既有语言规范和秩序的反动。在一首《来源》的诗里，他这样写：“泉水的台阶/铁链上轻轻走过森林之马//我所有的花，都是从梦里来的//我的火焰/大海的青颜色/晴空中最强的兵//我所有的梦，都是从水里来的//一节节阳光的铁链/木盒带来的空气/鱼和鸟的姿势//我低声说了声你的名字”。诗句打断了普通完整的观念和习惯，从而改变了认知方向，使得这些庸常事物变得新鲜、新奇。
据说，顾城许多诗歌灵感是来自于梦中，他正是通过建构那些文字的台阶攀登到达心灵的高山之巅，获得豁然开朗的领悟，个中滋味属于“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的古老禅意。他对中国古老哲学天人合一深有体悟，那就是心境可以幻化万物，给万物注入生机，心灵遨游万古长青的清澈境界。
真正的诗是自由的精灵，虚空中诞生，它到来的时候规则土崩瓦解，诗人畅游在无限的光的自由世界，然而，它却不会为任何人停留，诗人将无可避免地一次次从高高的天际沦落为普通人，也正是这种落差造成诗人的不适应，这个时候，稍有不慎疯狂就会前来造访和填充。而我们不敢妄言，最后一刻的诗人究竟看到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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