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凡和感情有关的事,一旦拿到公众面前去说,不是荒腔走板,就是非议曲解,更有甚者表达不妥令人生疑,便成了消费公众感情不成,反而把自己和亲友都赔进去的典型案例。时光倒溯20年,有一位哲学家用平实的文字叙述了痛失爱女的生活经历,痛而不绝、哀而不伤,拨动了无数读者的心弦,奏出一曲温情与感怀的和弦。这位哲学家你一定认识,他就是周国平。
作为中国当代著名的哲学家,周国平是中国国内研究哲学家尼采的学者之一。他以独有的文学风格和思辨倾向在当代作家群中独树一帜,将哲学和散文完美地融合于一体,形成了风格独具的周式哲理散文,成为了30年来近三代人的“精神导师”。坊间甚至有“男生不可不读王小波,女生不可不读周国平”的说辞。
周国平所著的第一版《妞妞》出版于1996年,屈指数来已有二十载,当年“洛阳纸贵”的场景犹在眼前,令人印象深刻。如今,长江文艺出版社推出了《妞妞——一个父亲的札记》二十周年珍藏纪念版,既是对过往的怀念,也是对当下和未来的担当和期盼。
尤其值得一提的是,书中佐以韦尔乔手绘的112幅亦实亦虚的线描插图,其若虚若实的独特风格和似真似幻的神秘氛围与本书的内涵相得益彰,带领读者们回望过往。
在1990年的早春,周国平迎来了女儿妞妞的呱呱坠地,但是这个年轻的生命刚一落地就被诊断患有绝症。
最终,这个不幸而又幸福的女孩,带着这绝症极可爱也极可怜地度过了短促的一年半的时间,带着对这个世界的依恋和渴望,带着父母加倍的宠爱,在父亲一次次绝望的祈祷中,悄悄地走了。
至情至性的周国平用平实的文字叙述了这段美丽而悲惨的故事,写下了女儿妞妞的可爱和可怜,真实地记录了他和妻子在死亡阴影笼罩下抚育女儿的爱哀交加的心境,以及在摇篮旁兼墓畔的思考。这是人世间一个美丽而悲惨的故事,但其中贯穿着与每个人有关的两个重要人生主题,就是珍惜亲情和承担苦难。
谈及《妞妞》的创作过程,周国平至今记忆犹新:“当我身处灾难中的时候,看到这么可爱的一个小生命,知道她是活不长的,而且我又非常喜欢她,越来越喜欢她,但是离最后的分别越来越近,这种内心的撕扯是非常厉害的。对我来说,我没有别的办法去解脱、去宣泄,我只能对着纸说话,所以我当时写了很多日记。我每天都写日记,把自己的苦恼和思考都记下来。
“妞妞离开以后——实际上也过了几年,她是1991年离开的,我是从1994年开始写的,已经过去3年了。”
他坦承女儿带给自己的启迪远不止书中所述,更让自己从此无比珍惜“自然的感情”,爱情、亲情……天天重复在每个人身边发生的事情,看起来平凡又容易得到,实际也可能埋藏着失去的危险。
“我突然失去了妞妞,但是亲朋好友在人的一生中几乎是时时刻刻总在分离。所以要珍惜相处的时间,它是有限的不是无限的,我想这一点对所有的人都是相同的。其实平淡的每天发生的东西往往是最珍贵的,它构成了我们生命的核心。”
《妞妞》面世后,周国平迎来了无数的荣誉,也要面对数不尽的质疑。对此,他并不急于剖白解释。在他看来,人和人都是不一样的。每位作者所能服务的,也只是一部分读者而已。“读者一定是和你有共鸣、和你素质心灵比较相近的,这是一定的,所以(对没有共鸣的读者的态度)不要强求。我看过一些心灵鸡汤,鸡汤是可以大量复制的,因为语句词汇都是一样的,结构都是非常相似的,一个小故事一个小感悟,然后总结出一个小哲理。但我的书不是这样的。”
如今,周国平不仅通过网络和网友进行互动,甚至还在“分答”上回答网友的付费提问。这位哲学家常常回答的,是人生中不得不面对的沉重问题。“网友提了一个问题,他的一个好朋友的丈夫和两个孩子在去年12月的时候都因为车祸去世了,好朋友的天完全塌下来了,无法从痛苦的情绪中自拔。网友问:该怎么安慰她?我说,我没有这个本事和这种能力安慰她,像这种巨大的灾难一定是有一个悲痛期的,你要等她这个悲痛期慢慢过去,你不可能说有了安慰,悲痛期就没有了,绝不可能的。你且让时间慢慢地来解决这个问题,来给她疗伤。当然,还有一点可以起到辅助作用的就是改变环境。妞妞离去后,我有很深的感触。你天天看她用的东西、看她玩的玩具,你就会非常难受。人最忍受不了的是触景伤情,所以要改变环境,不要住在原来那个地方。”
周国平在回答很多类似的问题后,常常感慨于生命的短促和无常。“这种灾难、这种苦难,人们并不想遇到,但没有人能保证自己不会遇到,所以我们其实对人生要有一种准备,如果这些难事落到自己头上怎么办?我想没有别的办法,第一就是忍受,要能忍受;第二,慢慢地看明白。我觉得哲学帮了我的忙。因为一个有哲学思维的人,习惯于跳出自己的环境来看看人生的全局、宇宙的全局。宇宙永恒地在变化,又拥有无限的空间。相对而言,我们生命的存在是多么的短暂,完全可以忽略不计。一切都是暂时的,包括我们的灾难。”
哲学家看得那么远,是不是也会比一般人看得开?很多人读了《妞妞》,会觉得周国平哀痛中的冷静或许来源于他对哲学的领悟。而事实上,周国平也曾坦言,自己对于当初错过了妞妞的手术治疗期其实是后悔的,因为父母没有权力替孩子做出抉择。自己认为孩子术后的生命质量不高,将面对的是痛苦的折磨,但或许妞妞自己会希望感受到人世间的光明和温暖。“但是,如果当初做了手术,就一定是妞妞自己愿意要的吗?她会不会也怨恨我替她做了这个选择?”他也面对着内心一遍遍的发问和质询。
或许正因为如此,周国平对自己的第二个女儿啾啾的个人意志保持着高度尊重的态度。他希望女儿凭借自己的意愿和能力去发展,不会过多地干预。他认为:做一个普通人,享受普通人的快乐,就是一种幸福。同样,他也不建议一些父母教育子女时过分焦虑、过分担忧,乃至过度保护、过度培养。“每个父母都是爱孩子的,但是我觉得现在在我们这个时代,父母有一个重要的责任,就是在我们的教育体系下保护自己的孩子。现在的孩子挺可怜的,没有童年。功课从小学,甚至从幼儿园就开始了,成年人为此找了个借口——不能让孩子输在起跑线上。如果说从小就剥夺了孩子的快乐和健康,那么他才会输在起跑线上。”
周国平坚持不给孩子任何压力,反而努力给他们减压。“啾啾现在已经上大学一年级了,之前成绩一直很好,或许也是因为女孩子比较容易克制自己,比较容易自律,更容易适应现在的教育模式。但是我的儿子,才十岁,上小学四年级,痛苦得不得了。他俩上的是同一个小学,是北京市很好的学校,但啾啾始终是班上最好的学生,弟弟是班上成绩最差的学生,尤其语文成绩是最差的,每次考试都是班上倒数二三名的样子,所以很难受。后来我就跟他说,宝贝,你看爸爸的语文怎么样?他说,你语文那么好,你是作家嘛。我说,我告诉你,我小学语文也不好,老师也批评我,但这样也没关系。我说,你语言表达非常生动、非常清晰,你就是写不出来这些字而已,等你能写出来这些字,就会是非常棒的学生了。”
只有让孩子不输在起跑线上,才能在日后的岁月里期待他们的快速成长。周国平对成长的理解也分为两个方面:一方面是人应该有的美好品质得到生长,要有自由的头脑,头脑要聪明,要有好的知识品质,还要心灵丰富,道德方面要善良高贵;另一方面是每个人都要发现自己,要知道自己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因为我相信每个人都不一样,你要找到自己的位置,你的兴趣、能力在什么地方,这样去发展。所以创业是人生中很重要的一次经历,帮助你真正找到了自己的位置。但是这是一个很难实现的目标,很难实现。在很长的时间里,人们是不知道自己最好的位置在哪里的,只能在摸索过程中慢慢再弄清楚。或许你对自己要什么不一定清楚,但是你对自己不需要什么一定很清楚。在每个人的成长中,有一条原则是应该铭记的:违背自己良心的事情,不要勉强自己去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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