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的大部分时间,我是在爷爷的小院子里度过的。十平见方的小院里,爷爷搭起葡萄架,种了芍药花。阳春四月,小院里满是芍药的香气,爷爷便在满院的绿荫下,吟诵起喜欢的文章,还会用漂亮的小楷,工工整整把书誊抄下来认真研读。爷爷装书的小匣子放在床头上,不准任何人碰,就算是他极度宠爱的孙子孙女,也不敢乱动那个书匣。
爷爷去世后,留下一座老房子,一些雕花的古朴家具,剩下的便是他的二胡、笛子、唢呐,还有那盛满书的小匣子。叔叔伯伯们把家具搬走后,我和哥哥如获至宝般收藏了爷爷的书匣,小心翼翼地将里面的一本本手抄书取出来,读了又读,既有感于书中得来的收获,也被老一辈爱书、求学的精神所感动。从爷爷身上,我学到了爱书的宝贵品质。
上大学后,我得到一个在校报担任学生助理的宝贵机会。除了写稿、排版,让我对校报产生更多羁绊的,是我的指导老师苏明华老师。苏老师为人温柔大气,他最为钟情的就是阅读,而众书目中独爱老子庄子。我问苏老师:据说读老子庄子久了,人就会变得没有斗志,是这样吗?苏老师看着我,淡淡地笑了,说:读老庄之前,人们喜欢与他人比较,读完老庄之后,人们就开始跟自己比较,按照自己内心的希望而活。当你不再以盲目追赶别人为动力,看起来你变懒了,但其实这种懒是好事,它让你快活,让你安宁,也让你一直向着自己的目标前进。时间久了,你就会慢慢找到自己的初心,找到属于自己的人生之路,这种生活,比起一直努力却不知道为何而努力的生活,好上千百倍。从苏老师身上,我看到了读书人该有的洒脱,也学到了不忘初心方能砥砺奋进。
到人民大学读研以后,导师刘洪珍叮嘱我们,要时刻谨记自己是在读研一,而非在读大五,新的阶段要有不同的态度,一味停留于量的积累,读研便毫无意义。刘老师要求我们每月必须至少认真读一本书,写一篇细致的读书报告,这份报告中既要有对书中各个章节的归纳总结,也要有对此书优缺点的评价,导师说这是要培养我们读书的野心。导师说,若本科阶段是为读书打基础,则研究生阶段就要有跳出书籍本身看书的野心。有了这份野心,也就不再以仰视的心态去看书,而是平视,既能看到这本书的优点,又能看到缺点,并在此基础上思考自己是否有可能超越作者,能不能做到思维比作者还清晰,说理比作者还透彻,翻译比译者还精准。导师常说,有了野心,人在阅读上才会变得更加挑剔,而这种挑剔,才会让你自己的阅读不断产生质的飞跃。
工作以后,琐碎的事务变多了,闲暇的时间变少了,只能忙里偷闲挤时间去读书。带学生写新闻稿的时候,我会推荐一些新闻传播类的书目给他们,有位学生告诉我,她读《华尔街日报是如何讲故事的》,读不下去,觉得读了也没什么用。谈论读书时,大家不可避免地会谈到读书的用处。读书有什么用?有消遣娱乐的功用,有赚钱的功用,有满足单纯的求知乐趣的功用。其实,读书最重要的功用是改变,即读书是否给我们带来了智慧的启迪,是否给我们的生活、人生带来了改变。在我看来,读书绝不仅仅是发生在把书打开又把书合上这两个动作之间的时间段,这只是阅读活动中最表层的部分,更重要的是我们从书里读到的那些精华,是否用行动把它转化为属于自己的经验。读书以后,我们的智慧是否得以增加,解决现实问题的能力是否得以提高,心态是否更加平和,与他人的关系是否得到了改善,这都是我们可以从读书中收获的东西。
书籍是人类的祖先留下的宝贵遗产。从大航海时代开始,经先哲们宝贵的知识和精神为联结的纽带,使处于不同空间地域的我们,成为命运共同体。书籍引领我们发现美,给予我们看待问题的不同视角和独到的经验。当我们因为书籍变得更加宽容更加博爱的时候,任是怎样强大的分裂力量都不能将人类隔断。我想这就是读书从宏观意义上于我们的作用。
书声琅琅,书香浓浓。行走在烟园中,时见有人捧书而坐,伴着嫩叶清香,任风翻页;时而紧锁眉间,低头凝思;时而嘴角轻扬,不经意间轻快地笑出声来,这些读书人古朴而纯粹,咀嚼文字的苍凉沉味,深入其心间,宁静而致远。在这个泛娱乐化的大背景下,除了娱乐,我们理应为传统的阅读保留一方宁静的空间,在我们浮躁狂热的时候让我们冷静下来思考。文化就是在我们不断地学习阅读之中积累,进而熏陶、教化我们,使我们的内心不再冰冷,思维更加健全。人生每一个阶段,我们都应该从读书中有所得,把从书中所获融入自己的知识体系。在这之后,如若在某个地点记起了某卷书籍的气息,就像是在赴一场前世之约,似乎灵魂早已与这气息融为一体。这个地方,也因这气息,一个个地,鲜活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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