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既正确又装逼地喝心灵鸡汤?

2018-03-07 10:56:26  阅读 95 次 评论 0 条

  狭义上的“心灵鸡汤”,指的是20世纪90年代以来北美出版的具有激励性的短篇故事和散文集合“心灵鸡汤”系列(the Series of Chicken Soup on the Soul)。

  自从杰克·坎菲尔与马克·汉森于1993年首次推出后,该系列获得了极大成功,第一系列即售出数百万份,随后更是创造了“北美地区有史以来最畅销书籍系列”的记录,这一纪录至今无人能打破。

  但我们谈论的“心灵鸡汤”,更多是从广义而言,充满知识、智慧和感情,对社会有一定深度的思考的文章。他们通常以短篇、语录、诗歌、散文等方式出现,文字通俗易懂,篇幅较短、缺乏系统体系的表述;比如古代中国,各种从社会及人的两个方面思考的“心灵鸡汤”层出不穷,无论是《诗经》、《楚辞》等抒情诗歌,还是《春秋》、《淮南子》等带有寓言性质的小故事,在某种层面上都具有“心灵鸡汤”的特征。普通民众对于它们的阅读,因格式的缘由,多以碎片为主,很难进行知识的体系建构。

  这些“心灵鸡汤”在中国,尤其是现代主义当道下快速急躁的当代社会中,变得更为碎片化和单一化。目前来自市面上的鸡汤,大致有两种:

  这是最为常见的鸡汤,通常以名人语录为主。丛林法则下,人们对于成功的焦虑与日俱增。而伴随“成功学”的流行,那些所谓的“成功人物”,自然而然取得某种话语上的权威。这些人某些或惊世骇俗或不痛不痒的话,也会被断章取义甚至张冠李戴地表述出来。至于其背后的语境是否与话语本身相一致,就是见仁见智的事情。而在很多情况下,这种表述原意和效果是背道而驰的。

  人生就像一场戏,没有彩排,每天都是现场直播——马云(这分明是米兰昆德拉写的)

  很多人看到这里,也许会厌恶地说道,“这些东西都是废物,我们才不屑阅读。”是不是垃圾见仁见智,但招来不满之多却是客观事实。这也导致了近年很多所谓的“反鸡汤”大行其道。

  “假如今天生活欺骗了你,不要悲伤,不要哭泣,因为明天生活还会继续欺骗你。”

  然而,这种看似对原有鸡汤进行了反动,并更接近社会真相的形式,在传播时除了宣泄情绪,给读者带来负能量体验外,也并没有太多用处。所以到了最后,它和心灵鸡汤并没有什么区别。

  和上一类鸡汤不同的是,这类型的文章表述更为完整,阅读起来更为流畅,读者对于作者想要表述的情感理解也更为深刻;比如当今层出不穷的望古感怀文,有人游览伶仃洋喟叹“崖山之跃”,有人跑去耶路撒冷感悟“三千年文明”,更有著名心灵鸡汤大师余秋雨先生,穿越亚欧大陆四万里,千年之叹,也就只剩下了叹。

  “向往巅峰,向往高度,结果巅峰只是一道刚能立足的狭地。不能横行,不能直走,只享一时俯视之乐,怎可长久驻足安坐?上已无路,下又艰难,我感到从未有过的孤独和惶恐。世间真正温煦的美色,都熨帖着大地,潜伏在深谷。君临万物的高度,到头来只构成自我嘲弄。”

  类似这种读起来大气磅礴、充满历史厚重感的语词,实质并不局限于怀古叹今。在我看来,这些高级心灵鸡汤的烹饪大师们,非常讨巧而用心地将具备一定思考深度的内容融入到文字里,并通过抒情的方式予以表达;然而效果却不尽如人意,读者看到的没有内容,只有抒情,其所传达的道理也并没有得到真正的领会。既有系统观点,又有通俗文字,为何其最终还是沦为心灵鸡汤?

  鸡汤有用,因其能舒缓情绪,调整心情。而其“无用”之处,也正因其似乎只能做到舒缓情绪而已。正如我在《士巴丹拿的日,三里屯的夜》里强调的一样,人的情绪不断经历跌宕起伏,而情绪管理多以理性人假设逻辑框架,对情绪或约束或逃避,结果“只治标,不治本”。

  其实心灵鸡汤内容本身,并不是毫无意义与思考价值的;但碎片化的阅读方式,已经在很大程度上阻碍了读者进一步思考的可能。简单的说,普通读者很难去考虑它们形成的社会环境与具体情景,更不可能会去意识到,这些内容很可能是一种断章取义的产物。

  “难道有这种可能!这位老圣人在森林中竟毫无所闻,不知道上帝死掉了!”我们在谈论这句话的时候,通常会认为尼采直接指向基督教的“上帝”形象,因而他是某个荒诞不经的疯子;有人对这种叛逆精神大加褒奖,也有人对尼采冷嘲热讽:

  但要知道,尼采《查拉斯图拉如是说》里对“上帝”形象的批判,通常具有某种代指和暗示,它并不局限在某一具体的宗教个体;彼时现代性在西方早已发扬光大,民族主义在意识形态上对宗教的取代早已成型(可参照我的《中国的民族主义话语正在崩塌:我们何去何从?》)。因而尼采的批判,自然更根本、更深入到对整个西方思想体系中“形而上”、“中心”、“话语霸权”等话语中。也正是在这一层面,尼采批判的价值才得到体现,而这并不是停留在某种宣泄“上帝已死”情绪的心灵鸡汤(或反鸡汤)。

  既然情绪本身就因其多变性而很难被真正有效管理,心灵鸡汤最终实现的效果,就只能如烟酒、般,短暂的欢愉后,便是长期不可挽回的负面作用。

  但这样的解释并不全面。对“抒情”文字或行为的矮化解读,仍需一个更为深入的社会性思考。比如,读者无法认识到抒情背后更深入文化意涵的现象,除解释为“快餐文化”的影响外,是否也暗示了现代社会的某种缺失?或者说,这种“快餐文化”的产生过程,背后是否有更本质性的解释?

  我以为,这种缺失是存在的,主要体现在现代人对“抒情”的肤浅理解,也就是对抒情文字、行为背后的逻辑脉络缺乏深度认识。

  具体来讲,在当今社会里,我们对于读诗、写日记、谈情说爱、看画展讲座,包括简单粗暴地阅读鸡汤、反鸡汤、高级鸡汤等一系列“抒情”行为,基本很难超越那种缓解情绪的“过度简化的目的论”(Oversimplified Teleology)认识,更谈不上深思其背后的文化内涵。

  然而,人的“抒情”行为,有自身逻辑系统和表达方式,既不可能是某种“理性人假设”框架下可有可无的无病呻吟,也不仅仅是对理性主体所谓的“感性”补充。相反,人的理性主体和感性主体间,从来都是平等且相互渗透的关系,以理性观点认识抒情行为,只是一面,并不完整。

  事实上,自古代始,无论是专事抒情工作的诗人、作家,还是普通读者,都有“抒情”的精神性(spiritual)需求。这种需求,除了体现在一般的情绪宣泄(emotional expression)外,还体现在对人内在伦理、世界观、道德准则之自省。

  通过写诗撰文,人们不仅得到了情绪发泄,也能尝试在字里行间中梳理社会观察与自我反省的思路;通过观展看画,人们不仅获得体验式的愉悦或平和,也能从展品本身的解读和思考出发,获得一种外延式意义;甚至连谈着情说爱,撒娇写情书,也不仅停留在表爱意与思念的层次,通过种种磨合,彼此对两性思维、事业与家庭的处理方式、自身独立性保持与双方性情融合关联等议题的思考,甚至可以上升到某种“形而上”层面。

  比如沈从文为张兆和写的这段家书,除了谈起对妻儿的思念外,也加入了自己对事业和感情关系的思考(“事功”与“有情”):

  中国历史一部分,属于情绪一部分的发展史,如从历史人物作较深入分析,我们会明白,它的成长大多就是和寂寞分不开的。东方思想的唯心倾向和有情也分割不开!这种“有情”和“事功”有时合而为一,居多却相对存在,形成一种矛盾的对峙。对人生“有情”就常和在社会中“事功”相背斥,易顾此失彼。管晏为事功,屈贾则为有情。

  因之有情也常是“无能”。现在说,且不免为“无知”!说来似奇怪,可并不奇怪!忽略了这个历史现实,另有所解释,解释得即圆到周至,依然非本来。必肯定不同,再求所以同,才会有结果!过去我受《史记》影响深,先还是以为从文笔方面,从所叙人物方法方面,有启发,现在才明白主要还是作者本身种种影响多。所以说,抒情行为本身,有着属于自身的研究方式和文化脉络,体系也更为灵活而不僵化,我们对其理解程度,也应更为深刻。

  “抒情有自己的研究议题和研究对象,它不仅仅是一种情感宣泄,同时也指向一组政教论述、知识方法、感官符号、生存情景的编码形式。”

  当代社会对于抒情行为文化脉络的忽视甚至无视,导致了许多都市人的迷茫状态。沉浸在城市浮躁气息与人们外在的身份焦虑中,他们很少会去认识到抒情行为更为深刻之作用,也因此缺乏内省的途径、时间与精力,既无法直面自己的内心和本性,更不可能深入思考自己的所作所为是否符合自身道德、伦理底线;由此,道德沦丧下,人做事缺乏原则,做人悲观多疑,社会风气也因此变得更加败坏。

  沉迷在“鸡汤文字”里不能自拔,以及对“鸡汤文字”不加思考厌恶这两种极端思维方式,似乎都不可取,却在你我之间相当普遍。跳出二元对立的逻辑框架,重新认识鸡汤、反鸡汤、高级鸡汤乃至任何一切有关的抒情行为,既无比重要,亦大势所趋。

  关于抒情议题的最新进展,体现在学术圈对于“现代性”这一议题的深度反思中。在当代日益兴盛的趋势,便是所谓的“情感转向”(the Turn of Sensitivity)。

  研究者认为,过去的现代性探讨通常集中在“启蒙”、“革命”两大议题中,无论是结构主义还是解构主义,都尝试将个人的情绪与国家、社区、种族、性别等这些具有宏大叙事的群体进行或地理或想象式的关联。这种具备所谓“史诗”的叙述对于人个人情绪抒发的行为,具有强烈的排斥感。

  举例说,中国近代史研究“救国图存”的主题下,许多思想家和知识分子对于自我道德的反省,乃至情绪的表达都会被研究者忽视甚至贬低。比如胡兰成对“哲学与人生”的精神贡献,就被这种宏观叙事所覆盖并不得而知。

  而“情感转向”下,对“抒情”行为的深度理解意味着,学术研究要将更灵活的情感思维注入,并超越传统的“民族-国家”框架。换句话说,人并不是追随或逆反历史趋势的被动承受体,而是具有相当自主意识和主观能动性的个体,我们对历史人物的理解,也不能仅仅依赖“启蒙”、“革命”两个角度, 还应有“抒情”的哲思;事实上,也正是对这种“抒情”的强调,人的全面性、复杂性、丰富性才能得到进一步深刻认识,而整个现代性议题的多元性和多层次性,才能得到充分保证。

  所以回到当代,当我们再思考抒情议题时也许会因此而更深入。因为,即使我们之前对抒情行为缺乏足够的重视,抒情的文化影响作为一个客观存在的事实,并没有因为主观意志而被充分消解。

  “这个时代的抒情诗早已被读者冷落,抒情诗所象征的社会关系和知识也不再与时代的氛围呼应。当此之际,像波德莱尔这样的诗人游走大众之间,冷眼旁观,他所诉求的不再是抒情诗的汨汨流出,而是支离的想象,混淆的修辞;他的诗歌传达的是城市人惶惑的感官生活中惊诧经验。抒情诗人既是时代的见证,也是时代的病症。与此相对的是说故事人,他们行走在市集村镇,吟唱古老的传奇轶事,他的演绎非但没有引起古今的隔阂,反而深得民心,撩起了亘古的集体记忆。”

  既然已经意识到抒情在当代的重要作用,并且作用不仅局限在本雅明的说故事人(也就是高级鸡汤烹饪师们)的调味中,除了如上文所言,在学术研究中超越僵化的框架,注入情感分析的因素外,对于普通大众而言,我们又该如何正确地喝这碗心灵鸡汤?

  笔者建议,像上面提到的第一类鸡汤,尽量少喝。其选用的所谓“优质鸡”早已被切块,很多整鸡才拥有的精华业已流失。由此,该种鸡汤药效不仅短暂,副作用也不易得到控制。为了短暂的舒缓情绪而服用该类鸡汤,不值当。

  当然,这并不等于我否定心灵鸡汤的深刻作用。若能深刻思考鸡汤产生背后的文化脉络,认清这种“快餐阅读”背后的某种权力逻辑,药效自然能最大化,如发挥鸦片的药用功能一般。但这样的思考对未经专业思维训练的普罗大众而言不太可能,更太不公平,个人建议还是少喝为妙。

  至于第二类心灵鸡汤,也就是高质量的,整鸡加入并炖煮的鸡汤,笔者建议可以喝。因这些鸡汤有着烹饪师傅更加精心的配制与料理:整鸡的精华得到最大程度的保留;而若烹饪师傅的工艺技佳,其便能被充分吸收,药效便是最佳。

  这类鸡汤在抒情的外表下,同时有作者对历史、社会的深刻感怀与思考,必有益身心;另外,其文字简单易读,若能寻得正确的服用方式,对心灵必大有裨益。

  至于服用方法。笔者的建议是,首先不能多喝。鸡汤虽然功能远不止“打鸡血”而已,但也不是那种能每天可以下饭吃的食材(广东的同学请自动忽略这条)。因此,只有在足够平和或认真的状态下,你我才能静心服用鸡汤,否则,这效果和抽鸦片无异。

  其次,读者服用时,并不是一股脑喝下去就够了。茶、酒之品鉴,总在浅尝即止时所得。鸡汤的醇厚和多层次感,也需要多次自我对照和代入后,方可得其韵味。每次饮用时,记得以移情的思维方式,将自己代入到作者所处环境加以体会,由此,“以鸡汤为鉴”,参照自身,对自己的道德准则、伦理纲常等一系列塑造人生观价值观的原则性存在深度内省,从根本性的内在,而不是身份性的外在来寻找自身的主体性。

  最后,当把这样的心灵鸡汤喝下去,神清气爽之余,你我也许就能从根本上获得自身的主体性和独立思考意识;而做到了对社会的相对抽离,便能在这个社会里游刃有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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