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矛盾的,无法让自己躲在文人安静的书桌后,我错过那个时代了,所以说我连作家这个身份都生不逢时。现在流行网红,你要把自己拿出来,大大方方地放在桌上给人看,逃不掉。”
这段话摘自被称为“台湾青春文学教主”明星煌在大陆出版的散文集《不怕青春太疼痛,只怕青春没来过》。散文集的主角一般都是作家自己,他们的生活、成长、写作、交游以及对于这个世界的看法,几乎整本离不开一个“我”字。但当下的散文集还采用了另一种方式将“我”放大,那就是穿插在文集中的作者照片。
出生于1994年的明星煌一开始对于在散文中“自剖自己”这种做法并不能完全接受,删掉了很多关于“我”的部分。书变薄了,便只能让照片充页数。在拍照和自剖之间,他宁愿选择前者。
和作家的传统“出道”方式不太一样,明星煌不是因为大赛得奖、也不是因为作品被知名文学杂志刊发而为人所知。他先是如“奶茶妹妹”一般,被路人拍照片并上传网络,因颜值高而走红。后来因此受邀参加了多个台湾综艺节目,包括《康熙来了》《大学生了没》等等,名字被更多人知晓。之后出版的第一部小说《花漾心计》也因此受到了很多关注,很顺当地成为“台湾青春文学教主”。
虽然也在台湾的文学大赛中获奖,也曾进行“纯文学”的写作,但明星煌觉得自己更喜欢用“大众文学”的方式引起读者共鸣。毕业于台湾大学中文系,系友中十年也就出了他这样一位大众文学作家。他说自己在文字上已经刻意追随主流,但作品依然被认为是“精致的青春文学”。
明星煌认为朱天心、张曼娟年轻时是台湾作家最好的时代,现在写作出版都不如那时“严谨”,门槛低了很多。这个时代,作家不单单以文字、思想示人,颜值和个人魅力也会被读者关注。生活在这样的现实中,他也能够接受“颜值”和“文字”并行,但还是希望尽可能提升文字的品质。“虽然无法做到像张爱玲那样‘字字珠玑’的程度,但还是希望自己的文字是优美的,而不是大白话。”
不过他也有自己的担心,因为知道确实有一部分读者会来买自己的书,却不知道他在写什么,对他的喜欢更多是一种对偶像的崇拜。他不知这样的读者占比有多少,可担忧自己有一天不再引人关注时,继续留下来关注文字本身的读者会变少。
明星煌:我在台湾大学三年级的时候就有出版自己的作品。这之前也一直在进行少量创作,但那个时候快毕业了,想着要当作家的话,就要赶快完成作品,不能像之前那么随意。结果没想到写出来就变成作家了。我的作家生涯算比较幸运的,很多人可能要有一段煎熬的日子。也可能因为我之前参加综艺节目,后来转型作家算比较顺畅的。
明星煌:我是从高三开始认真写作的。因为台湾有两次高考的时候,我一开始不想认真准备第一次考试,反之参加了一些文学比赛,其中包括“台北市青少年文学奖”,也都有得奖。那个时候才意识到自己可以写作,便开始常态化的写作。
我那个时候还不太会写散文和诗歌,但这些作品都有入围。但到后来才发现,才华在一开始可能让人惊艳,但最后还是需要切实的积累。
台湾的文学奖一般都是关于纯文学的,但后来我发现自己的兴趣在大众文学。我的第一部小说《花漾心计》,当时是尽量用纯文学的方式来写一个青春故事,有些像现代版的《红楼梦》。当时用了很大心力进行写作,台湾大学的教授也有为这部小说做推荐。
明星煌:因为初期参加的比赛都会获奖,我那时少年天真似的认为自己很有才华。但后来获奖的概率变小了,落差还是有些大,有点受伤,天真地决定再也不要写。
我到台大中文系读书后有进行认真思考,才发现纯文学和大众文学这两个领域在受众方面是不同的。我后来更希望自己写有品质的作品,也有文学性,但要能够被我的同龄人在生活中简单得了解。如果有太多“纯文学”的元素在其中,就变成了“阳春白雪”。
明星煌:我觉得“纯文学”是作者追求自己想要的事件、概念和想法。比如说纯文学讨论“某个时代的人为何要遭受那么多痛苦”,但在大众文学中就会很戏剧性地描述他们如何受苦,所以纯文学会显得平淡一些,但有些也很好看,而且我不否认纯文学比较有深度。即便我在进行大众文学的写作,但还是将一些经得起反复阅读的想法在其中。
明星煌:我的书出版后,获得的很多评论都提到文字水准和其他大众文学还是拉开了一定距离,因为大部分青春文学都是快速消费品一般,题材都是“嘻嘻哈哈”式的。我觉得台大的文学培养可能在这方面起到了一定作用。
明星煌:前两天还和朋友在聊这个问题,当时帮我写推荐的教授也说,出版文学集的学生有很多,但从事大众文学写作的,十年来就我一个。
明星煌:因此有一次我在餐厅等朋友,就被路人拍到传至网络,结果没想到被传遍。后来是因为这个原因才进入综艺节目。大约有一年的时间都在常态性地出演。我也是后来才淡出这一块,专心进行作家的转型。
明星煌:我觉得看到了同年轻人想象中不太一样的演艺圈。在想象中,演艺圈都很梦幻。小时候在电视上看到陶晶莹,但那时每周录制节目都可以看到她,彼此之间的距离消失了,就是一起工作的状态。但也了解到了一些演艺圈的限制和残酷。所以我觉得那是很梦幻又很幻灭的一年,但也很精彩,因为事件的发生非常密集,包括《康熙来了》也是那一年收官的。也是那一年让我知道自己真正喜欢做什么,觉得写作还是一个比较安静的场域,因为大家还是将“读书人”更多捧在手心里。
明星煌:本来我觉得不用区分的,但后来发现不行。因为编辑同我说,可能有些内容过于“洋气”,对大陆读者来说会太陌生,产生不同世界的感觉。我的第一部小说《花漾心计》之后也会在大陆推出,就进行了很大幅度的调整。小说原本是关于高中生错综复杂的青春故事,但大陆的版本把整个故事的设定放在了大学,所以我有一种已经在做影视改编的感觉。
明星煌:会有。编辑希望我能将语言改为大陆式的、更接地气的语言。但我自己觉得台湾式的词汇也蛮有意思的。我也会考虑之后将台湾腔调刻意保存在书里面,那是一种不一样的文学风貌。
澎湃新闻:那你如何看待台湾前辈作家的作品?比如朱天心的《击壤歌》也是描写青春的。
明星煌:除了这本,还有朱少麟的《伤心咖啡店之歌》。这些作品都有一定思想在其中,文字和故事都很好,可读性很强,甚至现在的台湾年轻人还是愿意去阅读。
朱天心三姐妹包括同时期的张曼娟年轻时,是台湾文学最好的时候,那时的好作品很多。我现在阅读还时常涉及那个时候的作品。我们这一代的文学绝对不如他们那时严谨,可能也是因为环境的关系以及出版行业的状况。所以那个时代的作品大家还是可以多翻翻。
明星煌:我觉得以前作家写作的门槛更高,纸本出版更常见一些,销量也更好。但是那时筛选的门槛高,可能是专职作家才能出版之类的。以前也没有所谓的“网红”,明星也不是可以随便出书的。而现在有很多出版形式,写真书、图文书等等,而那个时候要具有一定的写作素养才能成为作家。
现在发表的途径变多,微信公众号、脸书和微博都可以成为作品发布的平台,每个人都可以从这些途径接触到写作这个行业。我觉得这是一件好事,但我在内容深度和水准上还是要有一定要求的。
明星煌:其实我也没想到在台湾会“一举中第”,有一种不可思议的感觉。我本来以为自己写到第七部或第八部作品才会有反响,没想到第一部小说就让大家知道我了,并且在台湾讲到“青春文学”就很容易想到我。也很快就卖出了影视改编权。我好像在一年内把作家能完成的都初步达成了,所以觉得很幸运。
对于“青春文学教主”这个称呼,我开始还觉得很新奇,但后来越来越不敢接受这个称呼。之前媒体经常用到它,但后来我觉得称我“文艺作家”也可以。因为深入进入这个行业,发现前辈以及厉害的人真的很多。作品越多就会越内敛,我觉得做人也是,所以“教主”这个称呼也是一种抬爱。
澎湃新闻:你在书中有对“文青”这个称呼进行讨论,在台湾“文青”是怎样一种形象?
明星煌:“文青”后来成为被调侃的对象,一般的形象是背着帆布包,穿着帆布鞋,戴着粗框眼镜,会用无印良品,喜欢看展览。这是最典型的“文青”了,但有时给人一种很做作的感觉。
澎湃新闻:那你的创作会受到翻译文学的影响吗?还是中国古典文学作品多一些?
明星煌:在叙事上更偏近翻译文学的风格,这可能与接触较多,和这样的设计会让剧情比较紧凑所致。但文字与对话,还是很大程度受中国古典文学影响,毕竟很长时间是在中文系中训练。
澎湃新闻:你很喜欢《红楼梦》,那你如何评价这部名著?有没有上过欧丽娟的《红楼梦》课程,会受到她的影响吗?
明星煌:《红楼梦》是把小说各层面要求,都达到巅峰的作品。少男少女、家族、生活细节、人生命运,无一不美,连里头的悲剧都还是散发着一种浓艳的美,用现代的视野来说,就是一部华语最强大的青春文学之祖。
上过欧老师的红楼,还两年。她对《红楼梦》的研究很严谨,在理解《红楼梦》的过程中很大程度受她的观点影响。比如薛宝钗是周全还是伪善的问题。我很喜欢老师的诠释。
明星煌:有时候一写就写没停,比较情感式的写作,并不刻意规划时间,通常对一个题材或下定想法动笔,那一个时期就会疯狂的在写作氛围里。
明星煌:我想创作这件事,终究还是要回到开心。有些人因为开心而开始写作,结果写到后来忘记了开心,陷入各种迷茫。把创作这个过程单纯化,才能永葆初心。
澎湃新闻:比较喜欢的作家有哪些?阅读是否会影响到自己的写作?比如模仿某个作家或某部作品?
明星煌:以前有着迷的作家,现在比较对单部作品着迷。但要说的话,张爱玲、林语堂的小说都很有意思,有时代的精致与磅礴,那样规模气度的作品,很可能现代作家难以企及。自己的写作,也会希望尽量的贴近“深度思想”去创造,尽管是小情小爱,也在里面做出真、善、贴合人性看破人心的文章。
发表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