①此诗写于1924年12月30日。发表于1925年1月17日《现代评论》第一卷第6期。
诗人徐志摩在他的《猛虎集》序文中写道:“诗人也是一种痴鸟,他把他的柔软的
心窝紧抵着蔷薇的花刺,口里不住地唱着星月的光辉与人类的希望,非到他的心血滴出
来把白花染成大红他不住口。他的痛苦与快乐是深成的一片。”如果把徐诗中《雪花的
快乐》、《再别康桥》和《我不知道风是在哪个方向吹》(以下简称《雪花》、《康桥》、
《风》)放在一起,它们正好从这样的角度展示了诗人写作的连续、希望与理想追寻的
深入。这实在是一个有趣的比较,因为这三首名篇风格之一致,内在韵脉之清晰,很易
令人想到茅盾的一句话:“不是徐志摩,做不出这首诗!”(茅盾《徐志摩论》)
徐诗中表现理想和希望感情最为激烈、思想最为激进的诗篇当推《婴儿》。然而,
最真实传达“一个曾经单纯信仰的,流入怀疑的颓废”(《猛虎集》志摩自序)诗人心
路历程的诗作,却是上述三首。在现代主义阶段,象征不仅作为一种艺术手段,更是一
种思维方式。诗人朝向一生信仰的心路历程是一个纷繁的文学世界,其中曲折的足迹读
者往往需追随及终点方恍然大悟。胡适之在《追忆志摩》中指出:“他的人生观真是一
种单纯的信仰,这里面只有三个大字:一个是爱,一个是自由,一个是美。他的一
生的历史,只是他追求这个单纯信仰实现的历史。”(《新月》四卷一期《志摩纪念号》)
是的,徐志摩用了许多文字来抵抗现实世界的重荷、复杂,在现实世界的摧毁面前,他
最终保持的却是“雪花的快乐”、“康桥的梦”及“我不知道风在哪个方向吹”的无限
惆怅。如果说现代诗的本质就是诗人穿越现实去获取内心清白、坚守理想高贵(传统诗
是建筑于理想尚未破裂的古典主义时代的。),那么,我们不难理解人们对于《雪花》、
《雪花的快乐》无疑是一首纯诗(即瓦雷里所提出的纯诗)。在这里,现实的我被
彻底抽空,雪花代替我出场,“翩翩的在半空里潇洒”。但这是被诗人意念填充的雪花,
被灵魂穿着的雪花。这是灵性的雪花,人的精灵,他要为美而死。值得回味的是,他在
追求美的过程丝毫不感痛苦、绝望,恰恰相反,他充分享受着选择的自由、热爱的快乐。
雪花“飞扬,飞扬,飞扬”这是多么坚定、欢快和轻松自由的执著,实在是自明和自觉
的结果。而这个美的她,住在清幽之地,出入雪中花园,浑身散发朱砂梅的清香,心胸
恰似万缕柔波的湖泊!她是现代美学时期永恒的幻像。对于诗人徐志摩而言,或许隐含
着很深的个人对象因素,但身处其中而加入新世纪曙光找寻,自然是诗人选择“她”而
与阅读相反,写作时的诗人或许面对窗外飞扬的雪花热泪盈眶,或许独自漫步于雪
花漫舞的天地间。他的灵魂正在深受囚禁之苦。现实和肉身的沉重正在折磨他。当“星
月的光辉与人类的希望”令他唱出《雪花的快乐》,或许可以说,诗的过程本身就是灵
魂飞扬的过程?这首诗共四节。与其说这四节韵律铿锵的诗具有启承转合的章法结构之
美,不如说它体现了诗人激情起伏的思路之奇。清醒的诗人避开现实藩篱,把一切展开
建筑在“假如”之上。“假如”使这首诗定下了柔美、朦胧的格调,使其中的热烈和自
由无不笼罩于淡淡的忧伤的光环里。雪花的旋转、延宕和最终归宿完全吻合诗人优美灵
魂的自由、坚定和执著。这首诗的韵律是大自然的音籁、灵魂的交响。重复出现的“飞
扬,飞扬,飞扬”织出一幅深邃的灵魂图画。难道我们还要诗人告诉我们更多东西吗?
步入“假如”建筑的世界,人们往往不仅受到美的沐浴,还要萌发美的守护。简单
地理解纯诗,“象牙塔”这个词仍不过时,只是我们需有宽容的气度。《康桥》便是
《雪花》之后徐诗又一首杰出的纯诗。在大自然的美色、人类的精神之乡前,我轻轻地
来,又轻轻地走,“不带走一片云彩。”这种守护之情完全是诗意情怀。而这又是与
《雪花》中灵魂的选择完全相承。只当追求和守护的梦幻终被现实的锐利刺破之时,
《风》才最后敞开了“不知道”的真相以及“在梦的轻波里依洄”的无限留恋和惆怅。
因此我们说,《雪花》、《康桥》和《风》之成为徐志摩诗风的代表作,不仅是表面语
言风格的一致,更重要的是内在灵魂气韵的相吸相连。茅盾在三十年代即说:“我觉得
新诗人中间的志摩最可以注意。因为他的作品最足供我们研究。”(《徐志摩论》《雪
花的快乐》是徐志摩诗第一集《志摩的诗》首篇。诗人自己这样的编排决非随意。顺着
《雪花》《康桥》《风》的顺序,我们可以看到纯诗能够抵达的境界,也可以感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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