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照的工作室隐藏在大经厂胡同附近的民宅深处,带个小院,关上门没人听得见动静,他能在里面“可劲儿造”。“造”出来的旋律,现在都存在他身后那台电脑里,数量太多,“可能一辈子也做不完。”
赵照新近做的一首歌是《舍不得过》。录这首歌的时候,赵照在山东聊城老家随便找了个房子。正录着,隔壁邻居实在受不了他的“靡靡之音”了,扔了块板砖,把窗户全砸碎了,然后提了根铁棍到门前叫阵约架。赵照没跟他急,反倒乐呵起来:“那种骂骂咧咧的状态,让我特别有亲切感,跟我以前认识的山东人一样:(直接) 鲁莽、彪悍。”
以前赵照不是这样的。他爱看武侠,当然还有小时候在病床上陪他长大的四大名著。“孙悟空大闹天宫,踢翻八卦炉,杀遍天兵天将;武松血溅鸳鸯楼,完了还要在墙上写上杀人者武松。快意恩仇,见谁杀谁,爽。但人不可能一直那样。”赵照说。
以前他没悟出最后一句,只知道快意恩仇,加上曾经练过一年散打,遇事就更是仰仗武力。所以刚到北京那些年,赵照几乎年年都要进一趟公安局。
这种情况直到2009年左右才缓解。那年他做了专辑《大经厂》,天天自己跟自己较劲,没时间惹事生非了。
但古老传说依然发生作用。他从《西游记》里发现的秘密之一是:“唐僧是很有摇滚精神的。一个人带着四个徒弟跑去西天,又跑回来,这才是摇滚。”
他写《骑驴》,引子就是张果老倒骑驴,悠哉悠哉、屁颠屁颠,随心所欲。那是一首纯音乐,驴蹄轻轻,有悠扬的笛声,空远而原生态。“那可能也是我想追求的一种生活场景。”赵照解释。
那盘专辑里,录的第一首歌是《寄生虫》,讲的就是北漂:“满大街都是漂亮姑娘我却没有爱情,全世界都是机会我却无法生存立足”。
用的都是最低配置的设备:一千块钱的麦克风、一千块钱的声卡,制作技术也不好,就连处理后期用的电脑,也只有512兆内存。但那种录制完的新奇感,赵照到现在都记得。
到录制《赶路》的时候,那种新奇感就爆发成一种不分昼夜的兴奋感。整个人像中了蛊,两只眼睛永远放着金光,“就跟孙悟空刚从八卦炉里跳出来似的。”有时候把几首歌翻来覆去听了一整夜,想起来开门透气的时候,发现太阳都出来了。
这张专辑有着浓郁的民谣风格。专辑里的大部分灵感,来自赵照小时候的模糊记忆。比如《在山上》(讲的是赵照三四岁时随父母在浙江的出生地没有见过的山), 一座挺漂亮的山;《飞来飞去》,是少年(三四岁回到山东)时候回到山东,印象里的工厂、树林、庄稼地、篱笆墙、小院子,都被写进了歌里;同样来自于这段田园记忆的,还有《在冬天和奶奶一起晒太阳》。
这张专辑后来卖了一万多张。赵照很是怀念那段日子:“当时的状态好在哪儿呢?就像初恋,你忽然找到一个方法和音乐上床了,你直接拥有了它,你知道怎么摆弄它了。”
和一个姑娘在一起久了,再好也会厌倦。到了第二张专辑,赵照开始撒了欢似的尝试。
《禁欲先生》,是摇滚风格;《喝醉的笛子》则是几只鼓和一支笛子的对话。“我的笛子用一种喝醉了絮叨,应对电鼓、架子鼓千变万化的鼓点。”这是个刻意为之的试验品。
《秋雨夜》最有意思,是2012年北京特大暴雨那天,赵照随机尝试的一次场景音乐。
当时电闪雷鸣、大雨倾盆,赵照正像以往一样,坐在工作室发呆,他听见雨落在房顶上,再从房檐上滚下来,掉在地上;雷声由远及近,忽然炸开。他觉得必须弄出一点响动来,于是抄起乐器先是吉他,再是笛子,混着雨声,支起麦克风录了下来。
后来赵照才知道,那天晚上,因为那场雨,北京地区死了79个人。那首试验现场音乐,也因此更有了一种悲怆沉重的意味。
赵照对这些风格的掺杂感到满意,他并不希望自己在人们的眼中就是一个民谣歌手,或者诗人歌手。他新近做了一些巡演,宣传语里一概写着“不诗人,不民谣,不摇滚,不艺术,不偶像”,生怕自己被贴上了某种标签。
在赵照的电脑里,存着和主打“好基友”特色的“好妹妹乐队”合作的文件夹;一年前,他给凤凰传奇写了一首歌,叫《陪你一辈子》,杨魏玲花的老公、百人文化CEO徐明朝为其开价十万。
赵照并不介意和这个著名的“神曲组合”合作,他曾经做过一段时间连署名都没有的枪手,凤凰的这桩合作对他而言已然是业界良心。
赵照最新发表的委托作品,是电视剧《嘿!老头儿》里的三百多条配乐,片尾主题曲用的则是《当你老了》。这是赵照远在参加“好歌曲”之前就接下的单,并曾经为之奋战了半年。
《当你老了》被大量翻唱后,赵照确实比以前有了更多的订单。各种电视、电影配乐找上门来,还有以前合作过的音乐人:“有些以前要求我不署名的,现在开始重新要求我署名。”
接单,能让赵照更快更多地获得收入,但这也意味着,他电脑里躺着的那几百首歌,和这个世界见面的时间又要无限期拖延。
“积压的作品起码有二三十张专辑的量,再不出唱片,我怕我有生之年做不完了。”赵照陷入犹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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