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清玄 席慕容 丁立梅 散文各1篇

2018-12-03 08:17:13  阅读 98 次 评论 0 条

  在我还住在三合院的童年,后院的围篱几乎被牵牛花包覆,牵牛花的藤蔓总是把竹篱织成一道花墙,在春天时,好像在竹篱上点燃的焰火,爆开!

  那被一般人认为卑贱,毫不起眼的牵牛花,其实有着极美丽的颜色,有白、粉红、浅紫与宝蓝;也有着极动人的姿态,花藤婉转、优雅、修长。可惜的是,它不能久放,只要被采下。来,刹时便枯萎了。

  我时常想,如果要票选一种可以代表台湾的花,我会投票给牵牛花,因为从北到南,自西至东,牵牛花的藤蔓像丝线一样,紧紧包覆这个美丽之岛。牵牛花的美丽则使辛苦劳作的人,在看见时得到安慰。

  牵牛花又叫朝颜,因为它清晨盛开的缘故,这名字,使我想起透早就出门,天尾渐渐光的台湾农村父老的背影。

  朝颜便是早上的脸,你看,台湾大地早上的脸是多么美,朝颜上还留着昨夜晶莹的露珠哩!

  一锅米饭,放到第二天,水气就会干了一些。放到第三天,味道恐怕就有问题。第四天,我们几乎可以发现,它已经变坏了。再放下去,眼看就要发霉了。

  可是,在浙江绍兴,年轻的父母生下女儿,他们就在地窖里,埋下一坛坛米做的酒。十七八年以后,女儿长大了,这些酒就成为嫁女儿婚礼上的佳酿。它有一个美丽而惹人遐思的名字,叫女儿红。

  到底,时间是善良的,还是邪恶的魔术师呢?不是,时间只是一种简单的乘法,另把原来的数值倍增而已。开始变坏的米饭,每一天都不断变得更腐臭。而开始变醇的美酒,每一分钟,都在继续增加它的芬芳。

  在人世间,我们也曾看到过天真的少年一旦开始堕落,便不免愈陷愈深,终于变得满脸风尘,面目可憎。但是相反的,时间却把温和的笑痕,体谅的眼神,成熟的风采,智慧的神韵添加在那些追寻善良的人身上。

  同样是父母所生的,谁堕落如禽兽,而谁又能提升成完美的人呢?是内心深处,紧紧环抱不放的,求真求善求美的渴望。

  书房内放有两朵栀子花,是前晚在外吃饭时一朋友送的。朋友先送我一朵,吃完饭,又从上衣口袋里小心地掏出一朵来,笨拙地,像护着一只小小的蝶。我极感动,一个大男人,把花藏在口袋里,这样的细节,特别特别动人,顶得上千言万语。又,能让一个男人,以如此喜爱的方式藏在口袋里的,大概只有栀子花了。

  我对栀子花怀有特殊的感情,这样的感情缘于我的乡下生活。我童年最香的记忆,是有关栀子花的。那时,乡下人家的院子里,都栽有一小棵栀子树的,也无需特别管理,只要一抔泥土,就长得枝叶葱茏了。

  一进六月,满树馥郁,像打翻了香料瓶子呀,整个村庄都染了香了。一朵一朵的栀子花,息在树上,藏在叶间,像刚出窝的洁白的小鸽似的。女孩子们可喜欢了,衣上别着,发上戴着,跑哪里,都一身的花香。虽还是粗衣破衫地穿着,但因了那一袭花香,再平常的样子,也变得柔媚千转。

  我家院子里也长有一棵,每到栀子花开的时节,我和姐姐,除了在衣上别着,发上戴着,还把它藏袖子里,挂蚊帐里,放书包里,甚至,把家里小猫尾巴上也给系上一朵。那些栀子花开的日子,快乐也是一树的香花开啊。

  早些天,在菜市场门口,我就望见了栀子花的。一朵一朵,栖落在篾篮里,如白蝶。旁边一老妇人守着,在剥黄豆荚。老妇人并不叫卖,栀子花独特的香气,自会把人的眼光招了去。就有脚步循了花香犹疑,复而是低低的一声惊呼,呀,栀子花呀。声音里透出的,全是惊喜。买菜找零的钱,正愁没处放,放到老妇人手上,拣上几朵栀子花,香香地招摇。

  当时,我也在篾篮前止了步的,老妇人抬头看我一眼,慈祥地笑笑,复又低头剥她的黄豆荚了。不知为什么我没买花,我走了很远,还回过头去看,空气中,有隐约的花香袭来。

  现在,朋友送的两朵栀子花在书房,伴我已有两天了,原先凝脂样的白,已渐渐染了淡黄,继而深黄,继而枯黄。但花香却一点没变,还是馥郁绕鼻,一推开书房门就闻到。

  这世上,大概没有一种花,能像栀子花一样,香得如此彻底了,纵使尸骨不存,那魂也还是香的,长留在你的记忆里。打电话回家,问母亲院子里的栀子树是否还在。母亲笑说,开一树的花了,全被些小丫头摘光了。眼前便晃过乡村的田野,晃过田野旁的小径,一群小丫头奔跑着,发上戴着洁白的栀子花,衣上别着洁白的栀子花,还在衣兜里装了罢?还在衣袖里藏了罢?

  上网去,碰巧读到一解读花语的帖子,其中栀子花的花语挺有意思,那花语是:喜欢此花的你有感恩图报之心,以真诚待人,只要别人对你有少许和善,你便报以心的感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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