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书的时候,总会不由自主地和我的教学扯上关系。我总会下意识地想,我怎样给我的学生讲这位作家叙事方法,怎样讲这篇文章的主旨表达技巧?
阅读毕淑敏的散文,就像在危机四伏的生活里行走,但心里却并不慌张,因为前面有一位智者,把行走的智慧搓捻成火炬并用文字点燃,明亮却不刺眼,温暖而不灼人。
我们中国的风俗,很忌讳谈“死”。毕淑敏却以笔为矛,异常用力地挑开死亡神秘的黑衣,让它裸露于阳光之下——既然这是必然的结果,既然我们的国家已经进入老龄化社会,那就最大限度地减小死亡的恐惧吧。
十年前我妈七十岁还非常健朗的时候,我一惹她不高兴,她就说“我还不如早死了呢”,她一说,我就害怕,装作很孝顺的样子惹她高兴;今天,她八十岁了,不管怎么跟我赌气,也都不说“死”了。
前几天她住院了。一住进去就逼真地嚷嚷“出院出院不给你们添麻烦”,病情基本稳定了之后,又开始叨叨“死”了——“我是不是要死了?”
《山有木兮木有枝》《井上生旅葵》两本散文集,不但是散文,而且是农村和城市生活的纪录片。
牙医的女人、美食街的烧烤摊主、经营果园的表弟、黑子的媳妇……他们的存款数字,很有可能超越工薪阶层,但你不得不承认,他们的生活,仍旧停留在“生存”层面。
丛桦的文字,就是引导读者身临其境地体验——然后得出结论, “沉重而不窒息,贫乏不失温馨”,就是这笑与泪的特质。
读《围拢村庄的河流》,你会想到杜甫,他过滤掉所有的卑微和困窘,写出“舍南舍北皆春水”的诗句,那一江春水,便漫漶在每一个读诗者的心里;丛桦是一名画家,如果她在这一篇里,插上一幅她自己手绘的母猪河图,那是多好的意境;
读《枕霞旧友》,你会想起电影《七月与安生》;由开头“我不见她,已经十三年”,想起朱自清在《背影》里说“我与父亲不相见已二年余了”。为什么“不见”?是客观原因中的不能见,还是主观原因的不愿见?
唉,我却又要从一个语文教师的角度,审视《山有木兮木有枝》和《井上生旅葵》的教科书价值——丛桦用怎样的语言技巧,表达这种“笑泪”特质?
这是所有作家的通用法宝。特别是毕淑敏的散文,使用大密度的比喻句。抽掉毕淑敏散文中的比喻句,就像抽光一片树叶的所有脉络。
1、这是一顶难看的帽子,灰白色的毛绒厚布随便缝成一个盆状物,爹扣着它像是顶着一坨豆腐。
2、这帽子实在不像个帽子,但就是这不像帽子的帽子好像鸡冠子一样长到爹头上了。
瞧,豆腐、鸡冠子、咳嗽,都是和爹的生活最贴近的喻体,一种轻松与诙谐的风格,就出来了。
我像备课一样解剖丛桦的散文,我会告诉学生,瞧,当作家并不是高不可攀的理想,我们身边就有,只要我们肯像丛桦那样,带着一颗悲悯的心,去读书、去思考、去热爱,我们也能成为作家,我们的梦想,也能实现。
早晨,我栽下的牵牛藤蔓里突然探出一朵粉红色的喇叭,朝着我的眼睛播放呢喃的花语,我想到了丁立梅;
傍晚,我经过雨后的一棵紫薇,看到她流淌的小柔美,就很想折断一枝,拿回家插在瓶子里——于是,我将右手的三根手指捏成鸟喙状,贼贼地向我宠爱的那一小枝节伸出去——我终于没有折,因为我过不了自己的心理关:那“咔嚓”的骨裂声,会伴随紫薇的惨叫,长久地响在我的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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