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孟子》散文的论辩艺术

　　兰州大学!甘肃兰州 !摘!要!!!孟子散文的最主要特色#就是善于辩论$!孟子说%&我知言’#&予岂好辩哉#予不得已也$’这说明孟子掌握了一套辩论技巧$正是由于&不得已’而&好辩’#才必须讲究辩论的艺术和效果#形成了孟子雄辩犀利的艺术风格#对后世散文创 作产生了极为广泛而深刻的影响$本文从形成原因和表现手法两个方面来探讨!孟子的论辩艺术$ !关键词!!孟子(辩论(形成原因(论辩方法 !中图分类号 !!$孟子%属于诸子哲理散文发展的第二阶段!它既不像早期的$论语%&$老子%那样古朴简约&涵义深隐!也不同于晚期 的$荀子%&$韩非子%那样浑厚绵密&峻峭锐利’即使与同属 第二阶段的$庄子%相比!也有所不同($庄子%散文神思飞跃! 汪洋纵恣!夸张比喻!瑰伟奇谲!富有浪漫主义色彩和浓郁的 诗意’而$孟子%散文则感情奔放&气势充沛!善于辩论’郭 沫若先生议及庄&孟&荀&韩先秦散文四大家时说()孟文的犀 利!庄文的恣肆!荀文的浑厚!韩文的峻峭!单拿文章来讲!实 在是各有千秋’* 深入研究$孟子%散文雄辩风格的形成和运用那些艺术手法为其辩论服务!对提高散文!尤其是论辩 散文创作很有帮助’ 一&孟文雄辩犀利风格的形成原因 )一*雄辩是时代的产物 春秋战国时期!正是奴隶社会向封建社会转变时期!原 有的社会秩序渐趋动荡!贵族阶级开始崩溃’贵族阶级不能 自守其阶级统治!本身大乱-庶人崛起而为大地主&大商人! 他们在经济&政治上的势力足以威胁诸侯’整个社会呈现出 )礼坏乐崩*的混乱局面’ 这个新的局面!必然出现许多新的问题’不同的知识分子对此有不同的见解与看法!如同是 代表没落奴隶主阶级的庄&孔对现实却采取了截然不同的态 度’庄子以)不用之用即为大用*的态度来远离社会激烈的 斗争!追求)绝对自由*’而孔子则周游列国!席不暇暖!积极 推行其仁政!是)知其不可为而为之*’这时期众多思想的纷 纷涌现使辩论成为可能’ 春秋时由政府垄断的)官学*被打破!文化典籍流入民间 而出现)私学*!士的阶层兴起!王公诸侯为了政治上的需要 大兴养士之风!于是乎!一些有影响的学派应运而生’这些 学派代表不同阶级或阶层的利益!对政治提出不同的主张! 他们为坚持自己主张而著书立说和别派争辩不休!形成了百 家争鸣的局面!从而使辩论蔚然成风’ 到了战国时期!六国均势局面被打破!诸侯中强大者都想)并天下!凌万乘*!引起 各国间复杂的矛盾和斗争’胜负虽然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 武力!即所谓)横成则秦帝!纵成则楚王*’而谋臣策士的游 说和议论起了更为重要的作用’$答客难%中东方朔曾说( )夫苏秦&张仪之时!周室大坏!诸侯不朝!力政争权!以禽相 兵!并为十二国!未有雌雄!得士者强!失士者亡!故谈说行 为!身处尊位!珍宝充内!外有廪仓!泽及后世!子孙常享’* 总之!春秋战国是一个充满了辩论的时代!而$孟子%恰恰诞生于战国!)文变染乎世情!兴废系乎时序*! 他受时代的影响!也具有战国时期纵横家的气概!讲究铺张扬厉!畅达 详尽等辩论技巧’但孟子之辩与游说之士为了富贵功名不 同!他自己曾说()予岂好辩哉!予不得已也’* $滕文公章句下%#他是唯恐)孔子之道不著*!所以对于其他学派的学说 尽力攻击’孟子反对当时各种非儒家学说!主要是)辟杨 墨*’此外!孟子对法家&名家&阴阳家都有所驳斥!和国君交 谈治乱之事!品评政治得失!都是通过答辩而阐明自己的政 治论点!树立自己的理论而折服对方的’ $孟子%一书几乎是一部论辩集!这是孟子所处的时代使 然!于是形成了雄辩犀利的独特艺术风格’ )二*创作个性影响风格 创作个性是作家在创作实践中养成并表现在他的作品 中的性格特征’人们早就注意到气质&个性对文学创作的影 响’曹丕曾说)文以气为主*!认为有什麽样的气质个性就有 什么样的风格!不能强制或机械模仿’刘勰在$文心雕龙%里 写了一篇专论.$体性%’)体*就是风格!)性*就是个性’他 从)情*与)言*&)理*与)文*的关系入手!论证了作家个性对 作品风格的制约和影响!而且分析了作家个性形成的原因’ 他举例说贾谊性情俊发!以致风格清新-司马相如性情傲诞! 致使风格浮侈-杨雄性格风静!因而性格深隐-刘向为人简 易!故而风格明博’ 孟文雄辩犀利风格的形成与他的个性密不可分’对于 孟子个性!朱熹$孟子集注%的$孟子序说%里记述着程颐的 话()孟子有些英气!才有英气!便有圭角!英气甚害事*’ 为孟子的性格)基本上是当时先进知识分子的代表*!)豪爽直率&泼辣大胆*’孟子自己也曾说过()我善养吾浩然之气! 为其气也!至大至刚!以直养而无害!则塞于天地之间’其为 也’行有不慊于心!则馁矣’*F’#!#$公孙丑上%#这里所说的)浩然之气*主要指孟子的气质&个性!它是正义培养出来 的!是仁义礼智之气!是对儒家道义的坚定信念’正是具备 了)正义*培养的)浩然之气*和大胆无畏的性格!孟子才能以 激愤的感情&犀利的笔锋!形象地揭露贵族们的残忍与罪恶! 表现他蔑视王公贵族!敢于诸侯分庭抗礼的)富贵不能淫!威 武不能屈!贫贱不能移*的傲然’遂形成孟子散文雄辩犀利 的风格’ 二&孟文雄辩犀利风格的表现手法 $孟子%散文除了内容充满正义之气外!反映到文章形式 上!作者采取了如下几种艺术手段以加强其如长江大河!一 泻千里的雄辩气势的’ )一*灵活多样的论辩技巧 为了能和任何人在辩论时)战无不胜*!孟子采用了形式 多样&变化万千的论辩方法进行辩论!用以争取主动!驳倒对 有时孟子是欲擒故纵!诱敌深入!因势利导!咄咄逼人!使对方渐入彀中!不知不觉自己否定自己的结论!最后理屈 词穷!无可置辩!只能心甘折服’$王之臣有托其妻子于其友 章%$梁惠王下%#就是典型’ 者!比及反也!则冻馁其妻子!则如之何？*王曰()弃之’*曰()王师不能治士!则如之何？*曰()已之’*曰()四境之内不治’ !收稿日期!#I

　　I@!作者简介王!颖$

　　I#!女!兰州大学文学院中国古代文学硕士研究生’ 则如之何？$王顾左右而言他%’孟子连问两事(事含比喻(让齐宣王自说出结论)弃之$* )已之$(然后步步逼紧(由小及大(由私及公(点出)四境之内 不治$的罪恶(使齐王欲答不能(欲怒不得(只好)顾左右而言 他$(活画出一幅尴尬的窘态% 在辩论时(孟子除了能随心所欲掌握主动权(使谈话一 步步向他预定的结果发展外(还能很从容应付对方所出难 题%如公孙丑章句下#! 非也+今日之受是则前日之受非也%夫子必居一于此矣%$孟子曰!)皆是也%当在宋也(予将有远行(行者必以赆(辞曰! ,馈赆%-予何为不受？当在薛也(予有戒心+辞曰!,闻戒(故 为兵馈之%-予何为不受？若于齐(则未有处也%无处而馈 之(是货之也%焉有君子而可以货取乎？$&F’

　　!’ 陈臻之问(采用了两端论推理形式&是假言推理和选言 推理的综合推理’(词锋犀利(似难以置答(但孟子很善于破 斥这种两端法(用一全称肯定命题)皆是也$(使陈臻大吃一 惊(然后孟子就)取$与)不取$的理由作了充分说明(论据充 足(使对方折服% 有时孟子在辩论时为了充分说理的需要(有些章用了例 证的方法%所用例证往往时历史事实或当时社会生活中的 事实%而且把例证作为一个前提(使辑推理更为严密%如论 羿是否有罪一章! 为不执弓？-曰!,今日我疾作(不可以执弓%-曰!,小人学射于尹公之他(尹公之他学射于夫子%我不忍以夫子之道反害夫 子%虽然(今日之事(君事也(我不敢废%-抽矢(扣轮(去其 上述一段的大前提就是所举的例证(不过它是反过来隐于题旨%其演绎推理的形式如下! 大前提!凡取友不端以至杀身者(己亦有罪 小前提!羿取友不端以至杀身 结论!故羿亦有罪 孟子用这样的方法(充分说明了自己的论断是正确的( 公明仪的论断是错误的% 孟子#书中的一些论辩文章(逻辑推理严密(语言运用 准确(别人很少能找到纰漏将其驳倒%除此之外(更重要的 是孟子掌握了真理(故展开辩论时(能做到)&辞知其所蔽( 淫辞知其所陷(邪辞知其所离(遁辞知其所穷$(使其常居于 不败之地% !二详尽的铺排 为了保证雄辩的艺术效果(孟子不怕反复(多用排语(重 言申明(以壮文势(突出思想(加强感情(增加文章纵横捭阖 的气势%如庄暴见孟子章#&梁惠王下#’!孟子与齐宣王论 乐(启发他)与民同乐$的立论%以下两节从正反两个方面具 体描述)不与民同乐$和)与民同乐$两种截然相反的政治作 用%用)今王鼓乐于此..今王田猎于此..$两个排比段 落(形成鲜明对比(得出)今王与百姓通乐(则王矣$的结论% 这篇文章集中地运用了铺陈*设问*排比*对比*对照的形象 描写(反复论述(把文章阐述得畅达详尽*气势逼人%通篇以 辩论口吻(侃侃而谈(头头是道(这就是孟子文章的雄辩力 孟子在辩论中多用排比即结构相似(意义相近或语气一致的一组语句来表达思想感情(反映事物情况%如齐桓晋 文之事章#&梁惠王上’!文中揭露了齐宣王的大欲(论证以力 求霸必败(应当反本推行王道%作者故意设问(运用一系列 的排比(极尽铺陈*烘托之能事(以壮文势(收到论辩之效% 孟子明知故问引出齐王有大欲(但齐王避而不答(孟子却用 )为肥甘不足于口与..$一连五个排比句以蓄文势(故意铺 开(烘托下文(紧接着像洪水开闸不可阻挡之势(用了四个排 比短句!)欲辟土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使齐王无法 置辩(又故作险语)后必有灾$(逼得齐王不得不虚心下问% 以五个比喻说明必须反本施行仁政(又用了)使天下仕者皆 立于王之朝..$五个排比句式(说出施行仁政的好处%这 种排比(句式齐整(气势很盛(声调铿锵(加强情绪上的渲染( 增强说服力(一气呵成(顺流而下(读之不可中止% !三譬喻#寓言大量使用 战国时期人们长于形象思维(在说明复杂事理时(常用 譬喻使抽象概念形象化(让读者心领神会%汉代第一个孟 子#研究家赵岐在孟子题词#里说!)孟子长于譬喻(辞不迫 切(而意已独至%$孟子#全书二百六十章中(就有九十三章 总共使用了一百五十九种譬喻% 譬喻的大量使用是孟子#散文显著的艺术特色%如根据梁惠王好战的特点(孟子在回 答他)邻国之民不加少(寡人之民不加多(何也？$的问题时( 巧妙地)王好战(请以战喻%填然鼓之(兵刃既接(弃甲曳兵 而走%或百步而后止(或五十步而后止(以五十步笑百步(则 何如？$&F’@’&梁惠王上#’在两军激战的战场上败退五十步 的逃兵能够讥笑败退一百步的逃兵吗？无须多言(梁惠王这 个好大喜功(愚蠢自负的国君一听(也就明白自己和邻国国 君一样(原是一丘之貉了% 除单纯的比喻之外(孟子还运用了许多富有讽刺意味的 寓言故事对整个事件加以比喻%此为比喻的高级形式(能使 政论文高度形象化%而仅有简单的譬喻还不能准确地表达 思想内容和哲理(因而需将譬喻加以升华提高(更完满地阐 明哲理(说服对方(战胜论敌%如滕文公下1戴盈之章#! 孟子曰!)今有人日攘其邻之鸡者(或告之曰!,是非君子 之道%-曰!,请损之(月攘一鸡(以待来年然后已%-如知其非 孟子以攘鸡来比喻关市之征应当废除%)日攘一鸡$和)月攘一鸡$都是非义的偷鸡行为(何必待之来年？这种寓言 形式的论辩是极为鲜明有力的% )揠苗助长$()齐人乞墦$都是十分精彩(脍炙人口的寓 言故事(有着很高的艺术价值(读之令人深思%齐人有一妻 一妾#这则故事可以说开中国短篇小说的先河(也可以看成 是一出辛辣的讽刺喜剧%作者创造这个故事以讥嘲那些用 卑鄙手段去谋取升官发财之人(抨击钻营富贵利禄又借以骄 人的无耻之徒%设想新奇(活泼幽默(发人深省% 孟子#的比喻(简短浅近(现实性强(使论辩散文艺术 化(收到了很好的艺术效果% 总之(孟子#散文有着独特的艺术风格(不但在先秦诸 子散文中极为突出(而且对后世散文的发展有很大影响%西 汉的司马迁(南宋的朱熹(清初的方苞等人都十分推崇孟 子#%特别是唐*宋时的古文大师如韩愈*欧阳修*王安石*苏 轼*苏辙*曾巩等(无一不从孟子的文章中得到滋养和借鉴% 被誉为)文起八代之衰(道济天下之溺$的韩昌黎(俨然以)孟 轲$自居%他的原道#和与孟尚书书#等作品就是受孟子# 明快雄放风格影响的明证% 研究孟子#散文的论辩技巧(在)古为中用(推陈出新$ 的前提下(可以不断推动和提高论辩散文的艺术水平% 注释/$0郭沫若’十批判书#/L0’重庆h群益出版社($

　　;@( 收在郭沫若文集#)历史编$第二卷(人民出版社( /!0范文澜’中国通史#第一册/L0’北京!人民出版社($

　　年第一版 北京!人民出版社($

　　#年$月第一版&以下中标注皆据此书’ /=0谭家健’略谈&孟子’的艺术特色#/L0’收在!中 国古典散文论文集#(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编辑部 /(0罗星明’&孟子’散文中的论辩法#/)0’承德民 族师专学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