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代法布尔记录自然笔记 寻找城市博物家

2019-02-13 16:45:09  阅读 151 次 评论 0 条

  他们是身份各异的都市人,他们是当代的“法布尔”,他们是生活中的“博物学家”……有人在路边喝着咖啡,却丝毫没发现身后有乌鸫倏地掠过;有人热衷于去陕西南路逛小店,却不曾留意到马勒别墅门口的花坛里,三色堇正开出今年的第一朵花;有人路过上海科技馆,但不知道那里有片自然形成的湿地,水质一度达到上佳……

  “似乎,我们最应珍惜的,是那些司空见惯的自然景象——比如那些本地的、普通的鸟和动物。然而,现实却正好相反。看起来,我们更热衷于那些珍稀的动植物、雄浑壮观的景象,还有那些遥不可及的地方。”英国《笔记大自然》的作者这样写道。

  幸好,还有一群“博物家”活跃在我们这座城市,他们用目光、纸笔、镜头记录和捕捉身边的自然界变化,然后把这些值得注意的变化,告诉更多人。

  2月9日,阴,4℃~8℃,乌鸫亮开清澈的嗓音,抖动翅膀吸引异性。歌舞广场边的两株红梅初绽。

  2月17日,雨转阴,3℃~6℃,一株高大的乔木垂下挂满花芽的枝条,花芽圆形,布满鳞片。白玉兰的花苞4厘米长,密布绒毛。迎春花绽开了第一朵。

  2月26日,阴,8℃~16℃,公园里的二月蓝初绽。第一朵结香开了,还没有香味。树丛中一只花猫在捕斑鸠,失败了。”

  以上这个有意思的观察日志,摘自于一个叫“自然笔记”的博客。“它让我津津有味地看到了身边从不注意的世界。”一位无意中发现它的网友说。“自然笔记”的博主一年多来坚持用手绘和文字,记录、观察、描画身边自然界的点滴变化。大到闵行浦江镇的巡视所见——“这里并不美,因为树林里满是杀机”,小到办公室窗口两只小鸟的故事……内容平凡但不平淡,甚至常令人诧异:原来身边小虫小花的活动情况是这样的啊。手绘风格时有变化,一会儿细致精巧,一会儿又很随意,只信手涂几笔。

  如同英国桂冠诗人华兹华斯写诗的目的之一,是想引导大家去关注那些和我们生活在一起却常被人漠视的动植物。“自然笔记”的博主同样想让更多的人去关注身边的自然,每个人都习惯记“笔记”。她的博客上,就贴有婆婆、小外甥、去年千里迢迢来上海看世博的朋友等画的第一张自然笔记。“从手绘和文字中,能推测出博主的家和上班地点大致在哪儿,周围环境每天有什么变化,但博主本人好像很神秘,从不现身。大概是个有点年纪和阅历的中年人。”拥趸者猜测。

  神秘博主浮出水面。“你们怎么会找到我的博客?真的有很多人喜欢看吗?”芮东莉在采访中几次表达了自己的意外。

  芮东莉是上海教育出版社的一名编辑,2004年博士毕业来到上海工作,2008年加入“绿洲生态”成为志愿者,“参加了很多环保活动,认识了许多动植物。”

  2009年,她无意中翻到两位英国作家、艺术家写的《笔记大自然》一书,深感有趣,就开始跟着书里的理念做自然笔记。“用纸和笔,以文字和图画的形式描绘身边大自然。如果不是拿起笔,我可能永远不会知道水螅到底有几条触手。”她的日志先发布在“绿洲论坛”里,后因图片无法继续上传而“转战”于老公的博客,即如今的“自然笔记·吕氏语文”。

  虽然没有手绘的自然笔记,但华东师大生物系博士何鑫有一大堆观鸟的照片。他对城市自然的关注更早,始于2006年。“大二上动物学课,有两周的野外实习,就是去观鸟,这算起了头。实习结束后,我们几个觉得有趣的同学就自己继续下去。2006年,上海野鸟会组织了第一届观鸟比赛,我认识了一批2002、2003年就在看鸟的朋友,一直玩到现在。”

  刚开始没有设备,何鑫就借来实验室的望远镜在学校里看,安静、绿化好。华师大后门的长风公园也是他经常跑的地方,“早晨,学校的银杏林是观鸟的好去处,三馆(地理馆、物理馆、生物馆)和老的生物站后面,也有很多鸟。”

  “大家一直以为上海只有麻雀,其实一般小的绿地公园里就能找到五六种鸟。延安绿地、大宁绿地等大概有十来种,我指的是一年四季加在一起哦。因为所处纬度的关系,上海冬天的鸟(冬候鸟)多,夏天反而少。4、5月和9、10月是迁徙的季节,很多鸟群会路过一下上海,停歇一两周再往北或往南飞,比如去澳大利亚、马来西亚等。”所以最近几周,正是上海观鸟的最佳时期。他说话的时候,背后的鸟叫声清脆婉转。“今天下雨不太热,所以它们出来活动了。一般人不太去听,其实鸟到处都是。”

  2009年春夏之交,全职太太Melody在自家阳台种下了第一批香草,从此她家绿意蔓延一发不可收。

  和之前两位的纯粹观察、记录不同,信奉实用主义的Melody喜欢“所有事都要亲自试一下”。她的家就像自然的一脉分支,阳台加客厅加厨房目前一共生长着100多种植物,其中比重最大的是各类香草。“这棵是匍匐迷迭香,算是所有迷迭香中香味最强的,而且最容易开花,我自播的迷迭香小苗用的就是匍迷结的籽。”“千万不要将薄荷与任何其它不同种类香草进行合栽,因为薄荷是野性极强的香草,地下茎发达,会缠死别的香草根系,并抢夺养分。所以如果合栽,也只能将不同品种的薄荷合栽一起。”……

  她对植物的偏爱源自留学生涯。在英国念书的日子里,Melody搜集了不少超市食谱,习惯了烹饪时加入各种香草调味。回上海后,因为买不到这些“偏门”的香草,她只得上网订进口种子自己种。当时的网上几乎没人研究这个,Melody于是一步步当上了论坛的管理员,“有一段时间集中学习各种知识,进步很快。”如今,她和她的博客“妖妖在园艺”带领很多热爱生活但“五谷不分”的人,认识了许许多多(绝大部分是)可以吃的花草植物。

  6月28日晚,阵雨毕,永林自外入,衣襟上带回一只黑甲虫,扁平,没有光泽,2.8厘米。

  7月22~25日,四五天左右,可能在受台风影响,上海白天和晚上均风力较大。天空呈现出少有的蔚蓝,云朵呈雪白的团状。”

  芮东莉的单位在永福路上的一个小院子里,正对她桌子的窗外有两株大树,一抬头就能看到鸟巢,经常有白头鹎、乌鸫和斑鸠出没。

  有一次,她正在吃饭,一只斑鸠闯到窗台上,她一边吃一边盯着小鸟看,想了想拿过纸飞快地画了几笔。“这种不上颜色的画起来很快。”但那种要详细描绘场景、记录科普知识的图文,就要花费她好几个小时。遇到不确定的植物、虫鸟种类,还要翻图册、上网搜资料,实在把握不好就打电话给更内行的朋友。

  她向记者介绍心得:一开始不知道昆虫怎么画,就观察,发现它们都由三部分构成,头、胸、尾,而且昆虫肯定是六条腿,一旦掌握了这些基本定义,想画不像都难。说着说着,芮东莉突然问:“你知道蜘蛛不是昆虫吗?”并成功见到记者语塞的神情。

  法布尔的《昆虫记》里提及这个常识:“昆虫的身体由头部、胸部、腹部共3部分组成,从胸部长出6条腿;但是,蜘蛛的身体由头胸部和腹部2部分组成,而且有8条腿,所以不能称作昆虫。”

  “家里囤了很多A4纸,就随手拿来记录,然后用本子夹住。颜色就按它们本来的色彩描绘啊,有时用彩色铅笔,有时用水粉颜料。现在已经画了好几十张了吧。”她最新发布的《两只春雀》,画技更进步了些,有了稚趣而精致的味道。

  芮东莉还推荐了另一位“博物家”的博客——“艳蓝天”。“博主是复旦大学计算机博士,长期用镜头记录复旦附近的动植物,最喜欢的是鸟。”她谦虚地称自己的笔记太随性,不如其他几位朋友专门做“物候记录”的更具科学价值。

  法布尔会在树林里或草地上连续几个小时观察一种动物,比如蜜蜂,他因此发现了许多新种类的蜂。当代“博物学家”们,延续了法布尔的这份耐心和细心。

  何鑫观鸟的过程是:找个不远处的草丛潜伏,举起望远镜观察,“这个角度基本就能看清它们的言行举止……很好玩,以前只有在《动物世界》里才能看到。”

  走在学校里,他会留心听什么鸟在叫。只要在市区转,他肯定随身带着照相机。事先知道要去某个公园,就再背上望远镜。每次旅游,别人拍风景他就四处瞅瞅有什么鸟。

  Melody每天早晨7点30分准时起床,第一件事就是巡视一圈家中的大小植物,然后刷牙。她刷牙的时间总是很长,因为会一边刷一边走来走去,摸摸这片叶子,掂掂那个盆的重量看等下要不要浇水。吃过早饭后,她会上网看大家留的问题,好天气里再给植物拍点照,每天花在它们身上的时间至少2~3小时。

  除了家里的花花草草,Melody出门时也习惯了东张西望,留意路边的植物。“我们小区里长着野生薄荷(‘你知道薄荷有20多种吗?’Melody也反问记者,同样换来一脸茫然),不过那是土薄荷——河南棘芥,味道很臭,和樟脑丸差不多,我闻着头晕,不适合食用。”

  去年世博会期间,她注意到上海街头的植物布置得很好,比如中山公园附近的电线杆上开满了用“矮牛”做成的花球,只需一粒种子就能开满一盆,随风颤动,娇嫩美丽。还有延安中路陕西南路拐角处的马勒别墅有个大花坛,里面种着很多品种不错的植物,比如可以吃的三色堇,她很喜欢。

  世纪公园的有趣植物更多。“我有次突然发现世纪公园里有蕃薯藤——它下面就是山芋,还有区域专门种很多的玉米,还有不同的香草品种。”虽然Melody强调“顺植物”是很不好的习惯,但她刚开始买不到种子,还是没忍住剪了一段“凤梨薄荷”的茎带回家。“薄荷的茎太发达,缠绕牢固,那次差点把地皮都掀起来。”她心有余悸地问记者:“这个写出来我会不会被世纪公园罚钱啊?”

  “10月16日,15℃~25℃,大宁灵石公园,银杏,外果皮软,有臭味,长约2.3厘米。晚上,一只夜蛾死在窗台上。

  10月19日晚,一只曲纹紫灰蝶栖落在阳台上的天门冬上,为什么灰蝶夜晚喜欢天门冬?

  11月16日,一周以来天气干燥温暖,苍蝇、蚊子又现身了。已经一个多月未下雨了。”

  “凌晨看完比赛躺在床上暂时没睡着,突然听到天还没亮时的鸟鸣,先记录一下:第一声鸟鸣是5点17分,来自乌鸫;接着开始第一鸣的鸟种是白头鹎,5点25分;珠颈斑鸠于5点33分开始出声,嘿嘿~~”何鑫上周四上午发布微博。

  除了自己观察、发现身边的自然,“博物家”们还担负着让更多人分享的责任。论坛、博客、微博是当下最有效的方式。

  和何鑫、芮东莉相比,Melody目前的粉丝数更胜一筹,2010年7月刚开的微博如今已有几千人关注,有人甚至要求冒充她的助理去参加她的小型讲座(人数已满)。“刚开始时,网上很少人对植物有兴趣,这两天我看微博突然发现,怎么大家都在准备培土种东西……”

  通过这种分享,更多人认识了28种香草,了解到上海除了麻雀还有其他三种常见鸟——白头鹎,公园里它的数量比麻雀多;乌鸫(不是乌鸦哦),最近清早会站在树上鸣唱求偶;珠颈斑鸠,和鸽子很像,喜欢吃草籽。

  2009年夏天,“纹身爷叔”在“宽带山”上发帖《节肢动物、昆虫区分&上海常见昆虫介绍》。“KDS的很多网友分不清昆虫和节肢动物区别,所以开个帖子科普一下,也是对过去玩虫的一个总结。”

  很多人对自然的热爱来自童年,诸如“昆虫之父”法布尔、华兹华斯……芮东莉和“纹身爷叔”也不例外。

  “我是四川攀枝花人,家乡靠着连绵的横断山脉和宽阔的金沙江。家里属半工半农,种地,也有很多动物,像农场一样。”芮东莉从小生活在自然中。但长大后,金沙江的水由清变脏。“很多人来挖煤,把山上的生态都破坏了。”家乡的污染引发了芮东莉对环境变化的关注。

  “纹身爷叔”从上幼儿园起就喜欢抓蚂蚱、蝗虫、金龟子、天牛和知了。“上海的昆虫都集中在夏天出现,可以在它们身上系根线让它们飞。”当时曹杨六村的小花园,成了他抓虫的宝地。“抓几只知了幼虫看他们蜕皮为成虫,或抓只螳螂,然后丢点苍蝇蚱蜢之类的看着它吃掉。”那时没网络,他多从老人口中或图书馆了解昆虫资料,“不完整”。

  华兹华斯曾说:大自然会指引我们从生命和彼此身上寻找一切存在着的美好和善良的东西。对于扭曲、不正常的都市生活有矫正的功能。“博物学家”们既在付出,也有收获。

  “亲近植物让我做事更耐心,不太计较结果,注重它成长的过程。它们的生命力也令人感动。”Melody说。

  “鸣虫的声音就是大自然的声音,能够助人睡眠。试想一下躺在床上,听着鸣虫的声音,是一件非常惬意的事情。”这是从事电子销售的“纹身爷叔”的“催眠曲”。

  雪花较大,筛落一般,慢慢盘旋而下。每一较小冰晶体都呈现出形态各异的六角形,绝美无比。腊梅正在盛花期,却难闻到幽香,天太冷了吗?

  1月20日,大寒,大雪转中雪。清晨,树枝上积起了厚厚的雪,悬铃木的果实仿佛戴上了白色的绒帽。”

  芮东莉喜欢选定一个地区进行持续记录,能发现一系列变化。这种系列变化,可能越来越好,也可能相反。

  “近两年,科技馆后面的湿地变化很大。记得第一次去捞水草,捞出很多生物,还有水螅,它只生存在很干净的水里。但现在池塘很臭,旁边很多饭店都把废水排进去。”芮东莉前两天听朋友讲,那里的小树林要被砍掉改做农田,“那黑水鸡和小鸊鹈就要无处依存了。”

  何鑫则告诉记者:“上海最适合观鸟的地方是海边,因为鸟的迁徙都是从城市边缘掠过去,不会穿越市区。所以崇明、南汇边缘,以前迁徙期鸟很多,但现在一年不如一年,因为滩涂越来越少。”

  何鑫和芮东莉都希望上海的公园、绿地的植物品种能尽量种得复杂些。“不同的昆虫、鸟类,要生长在不同环境中。”同时,“现在的人工种植一大片只种一个物种,生物链不完整,就会有虫害。”

  在上周末启动的第30届上海爱鸟周里,华东师大生科院副教授唐思贤告诉大家:有时从表面看,人和动物似乎更和谐相处了,其实可能是鸟被迫做出的妥协,这可能对它们造成不良影响。“适应不了就被淘汰。珠颈斑鸠以前也不在草地上吃草籽的。”何鑫说这个现象不太好。

  “我会尽量多记录身边的东西,过几年,它们可能就不存在了。”以芮东莉为代表的这些“博物家”,就这样带着一种满足的投入和偶尔伤感的情绪,见证着身边这座城市的自然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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