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生于上世纪七八十年代的中国人来说,席慕容可能是阅读生涯中无法忘怀的一段经历,《青春》、《一棵开花的树》、《乡愁》曾经感动了无数人。如今,他们已长大成人,少年时代的梦想或许早已淹没于纷扰的尘世之中。然而,席慕容还在写诗。席慕容说:“诗是我的痴狂,我没办法不写诗。”
日前,作家出版社出版了席慕容从三十多年前的《七里香》到最新的《我折叠着的爱》六本散文集,在那些文字中,我们依稀还能看到远去的青葱岁月。
席慕容以诗知名,但她并不仅是诗人,还是散文家和画家。少年时,席慕容曾入比利时布鲁塞尔皇家艺术学院学习油画,并以第一名的成绩毕业。谈起绘画、散文和诗对她的意义,席慕容说:“散文是我的成长日记,而绘画则是我的事业。我对绘画有一种很强的虚荣,我很在意别人看我画的感觉,我还能不能画得更好,或者我再认真一点,再用功一点?其实每个艺术家都会有所谓的虚荣心,但在绘画上面,我确实很希望做得更好一点。”
然而,对于席慕容来说,最自由也最自我的,仍旧是写诗,她说:“我就是一个喜欢写诗的人,很幸运地有人喜欢我的诗,然后也很幸运地在生活里能够继续写诗。我一直对诗有一种痴狂,我非写不可,并不是说什么样的诗好,就去写什么,我只想把我的意思说出来,所以有时短,有时长,有时说这个,有时说那个,因为它逼得我非写不可,就像有一个东西老在那儿绕着你,写完了我才知道。”
席慕容祖籍内蒙古察哈尔盟明安旗,幼年在香港度过,后定居台湾。1989年,席慕容第一次回乡,从此一发不可收拾,席慕容说:“我的热情现在全在蒙古草原上,我不是考察,只是走,怎么都看不够,想要再看一看,上次没看清楚。”
近年来,席慕容写作了大量关于蒙古草原的诗和散文,被评论家称为“原乡写作”。为什么会有这么浓烈的乡愁,她说:“有人说每一个从事艺术工作的人,都有一个追求的目标。我想我追求的是一种乡愁,对远古世界、美好事物的乡愁。个人的所谓故乡、原乡,是一个有范围的乡愁。我觉得那种乡愁就是我的诗里面要说的。有人说因为你是蒙古人,所以你喜欢蒙古草原,我开始以为是这样,但后来慢慢发现不是。有一次我在呼伦贝尔开车走夜路,中途将车停在大草原的中间,下车后,我抬头看天空,那真的是穹苍,天幕上满满的星星,周围是黑暗的原野,不知道有多广大,星空这样盖下来,你就整个缩成这么小,可是并不害怕,因为我脚下踩的地还很踏实,就在那时,我忽然发现,人类的祖先都是从这一个星空下,在那个温暖而又结实的土地上慢慢走出一条路来。那天晚上我遇见了我的原乡,也是我们人类的原乡,我感动而且惊喜,原来我们是这样,我们从前是这样的。”
新出的六本诗集,集合了席慕容从1958年至今的主要作品。席慕容曾说因为寂寞而写诗,如今,她写诗的心情却已经不一样了,她说:“年轻时因寂寞而写诗,或许是一种对美的渴望;年纪稍长,因无法平复心中的骚动而写诗;初老时,因惆怅而写诗,人也因此变勇敢了。”
年龄的增长,阅历的增加,时光的流逝,全部都被席慕容写进诗里。她说:“一个诗人最能看见自己的成长,在写诗的上面,我非常自由。我渴望用散文,用我的诗去写蒙古草原。这就是成长,每一首诗,都是我成长过程中的一个线索,我很幸运能够用诗记录我的生命。”
对于席慕容来说,或许只有诗才能证明她的生命和成长的历程,她说“有一个感觉,我觉得生没有当下,因为当下永远是马上过去的那个,对于人生来说,不是刚才,就是等会儿,所以诗是把当下留下来的最重要的方式之一。当下在哪里?在诗里,在所有的文学作品里面,绘画作品里,在所有的艺术作品里面,那个当下才在,人生没有当下。”
席慕容的诗曾感动无数人,然而,在现代社会中,文学已成为一个虚无的代名词,诗更是如此。席慕容说:“诗本身并不是一个大众的东西,但实际上,经过时间的沉淀,每个时代最终留下来的,还是诗。”
席慕容说:“在台湾,有很多学生、年轻人读诗,也有很多年轻的诗人。在国外,书店里、社区里有很多自发的组织,会请诗人来朗诵。为什么永远都有人喜欢读诗,因为诗歌永远都有一种很美的韵律,很容易让人进入到里面。我在内蒙古的时候,遇到很多次诗歌朗诵,我虽不懂蒙文,但却能听懂,就是因为它的韵律。唐诗宋词,也有这种诗人的律动。叶嘉莹老师有一个比喻,说李白常常不尊格律,其实这就像骑脚踏车,格律平仄如同车把,是让你能在车上掌握平衡,但是当你骑术已成,你就可以很随意地双手撒把,甚至在上面翻跟头。诗就是这样,它的美,韵律的美往往是浑然天成的,然你沉醉,欲罢不能”。
年轻时我曾画过一棵树,一棵小树,长在原野里,拉出很长很长的影子,别人说怎么可能有这么长的影子。等到很久以后我回到家乡,回到草原上,清晨或者傍晚,一棵树真会拉出那么长的影子。我未见家乡时画的树,它就长在家乡。我想我的身体里,不仅仅有自己的记忆,还有一个族群的记忆。
很多人问我如何写一首好诗,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如何开始写一首诗。我的开始是因为有一本很好的本子,我很珍惜它,我想把我的感觉写进去,我从小就是喜欢看起来干净整齐的本子,然后我开始慢慢在里面写我的诗,这个本子就不会丢掉了。所以我建议想要开始写诗的人,先去找一个本子,然后开始。不必管好坏,因为好坏的标准永远都在变。
我喜欢的诗集,是可以随身携带的,我带一本诗集,到草原,到贝加尔湖,随时可以翻开其中一页去读,遇到喜欢的,可以读好几天,然后再翻下一页。所以,对我的诗集,我希望读者不要一晚上、一口气读完,对写诗的人来说,这很可惜。你可以随意地翻看,甚至从中间开始,遇到不喜欢的,就翻过去,遇到喜欢的,可以停下来,慢慢和它相处几天,然后再看下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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