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如何,有一个世界可以讲讲让人振奋的故事,终归是件好事。可是没有讲的那一部分故事,却让人非常担忧。跟创业者告别的时候,他还在叨叨着,你还没有看到故事的另一半。
上学的时候,我的老师常常说,一个人最大的成功就是讲出一个好故事。不过现在看来,最接近这种成功的不是编剧或记者,而是一个又一个科技公司。
拜他们所赐,一波波激动人心的励志故事正层层叠叠地涌出互联网。他们把年轻人打造成改变世界的奇才,每个新想法都可能撬动地球的支点;他们用新近上市公司的CEO如何白手起家的案例告诉你,这里不管你的年龄、背景、学历、技能,只问你一个问题——你有什么想法?
日复一日听着这样的故事,即便是旁观者,也不由得向往互联网。有的公司甚至直接设立了“首席故事师”这样的职位,专门为这个互联网世界编织梦想。可是,有次见到一个创业者,聊着这个貌似欣欣向荣的世界,他坐在一旁,冷不丁地冒出来一句:是啊,你只看到一半的故事。
创业者说,在他真的投入这个行业之前,他也相信过这样的故事。事实上,更准确的说法是,“我们是看着这些故事长大的”。从我们第一次见到电脑的时候,传奇的故事就诞生了——乔布斯在车库闷头做事,就折腾出来一个风靡全世界的“苹果”;比尔·盖茨休了学待在家里,就整出个世界知名的微软;就在身边,昨天还在中关村鼓捣光盘的创业者,现在都到美国上市了。
硅谷越来越像好莱坞,而互联网世界也越来越像一个梦工厂。舞台灯光师用照射歌手的聚光灯打在工程师的脸上,在欢呼和口哨声中欢迎他登场;年轻的创始人站在曾招待过明星的电影发布会的话筒前,介绍着自己的新产品。
我们的创业者就是读了这样的故事,打了这样的鸡血,一头钻进互联网,想要搞些原创。这样的故事叫人心动,可惜现实很残酷——他失败了。我相信他的失败有很多原因,比如他并没有做非常细致的前期市场调研,没有充分了解他的用户就匆匆上线,但那又能怪谁呢?他说,那些迷人的故事里可没说要花这么大功夫做调研啊!你们不是说,逆潮流而上,坚持自己的想法,就一定能成功吗?
更让他意外的是,聚光灯背后的世界,人们并不像故事里一样。比如,他想推出一个新产品,人们问他的第一个问题并不是“你有什么想法”,而是“这个主意是抄谁的”。人们给出的理由是——不抄袭怎么能火,靠自己一点点试验,这样做事太难了。
他陷入一个困局:在这个打着“创新”标签的世界里,他找不到愿意给自己的原创产品资助的投资人,因为“不抄火的产品谁知道能不能火”;他也找不到能够给自己的原创产品做架构的工程师,因为“不抄现有的产品谁知道怎么架构”;最可怜的是,他甚至找不到给产品内部人物设计造型的美工,因为美工直接告诉他,“你不告诉我抄谁的,让我凭空画出来,我怎么知道怎么画呢?”
这是故事里从来没有提及的部分,这是胜者并不讲述的故事,而这些却才是真正闯入这个世界的人将面对的问题。
没错,讲故事可能会带来大转机。据说,管理学家史蒂夫·丹宁就曾经利用故事办成大事——在上个世纪90年代末,他用讲故事的方式,成功说服世界银行的工作人员共享信息。但是仔细想想,除了少数案例之外,世界上只有妈妈在哄孩子睡觉的时候,才会捧着画册讲故事。我们读到的这些科技世界的励志故事,会不会也有同样的自我催眠的作用呢?
这让我想起了IT世界最富有梦幻色彩的一款高科技眼镜,仅是听听人们讲述这副眼镜背后的变革性创新故事,就让人难以不为之所动。可有天我真的戴上它的时候,我感到非常不舒服,上不了网,画面也不好看。但是,又有谁在乎我的不舒服呢?人们在乎的是那个梦,那个改变世界的梦。
无论如何,有一个世界可以讲讲让人振奋的故事,终归是件好事。可是没有讲的那一部分故事,却让人非常担忧。跟创业者告别的时候,他还在叨叨着,你还没有看到故事的另一半。
回来的路上,我感到非常难过。不知道我是不是也曾写过这种“缺了另一半的故事”,为此我感到很内疚,而我自己也开始迷惑,那个迷人又危险的世界,究竟是什么样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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