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坐火车(散文) ║ 王吉友

2019-08-08 16:09:45  阅读 134 次 评论 0 条

  梦寐以求的坐火车,其实就是站火车。如今,那段岁月已经淹没在滚滚红尘中,可记忆永远不会消失。

  中国第一条铁路是1865年,英国人杜兰德在北京宣武门外修建的,仅500米长,慈禧太后视为怪物,认为“失我险阻,害我田庐,妨碍我风水”,就立马派人将这条小铁路拆除,铁路似昙花一现,以闹剧收场。中国第一条营业的铁路是1876年,英国怡和洋行在上海至吴淞之间修建成的,长约15公里,即“吴淞”铁路,也只存在了短短一年。慈禧太后认为火车这种怪物,爬起来都跑的那么快,立起来那还了得!令清政府开始和英国谈判,以二十八万五千两白银赎回,随后铁轨被摧毁并全都抛进了大海。

  当时,火车在中国是新鲜玩意。吴淞铁路的火车票价较为昂贵,但乘车的人却络绎不绝。据当时《申报》报道:“车辆往返每日六次,而客车皆拥挤无空处,即城内终年几不出门外半步者,闻有此事亦必携家眷一游。”

  上小学一年级时,得知我班一女同学的父亲是开火车的司机,羡慕不已。那时听说火车是用炭烧,可我只见过母亲做饭时用炭烧火,怎么也把这两件事联系不到一起。见过世面的老人说,火车司机就是给火车上的炉子搭炭的!火车的叫声比牛叫声都大,沟子下面放屁喷出一股大雾,能把人吹倒,在铁轨上跑起来像飞一样……使我觉得越发神秘和好奇,想看看火车、坐一下火车的欲望更加强烈。

  还没上学前,在我的记忆力,就听说在我们村北边的滩里,正在修西安到韩城的铁路,人人都在为铁路建设忙碌。我只见全村男女老少都在会战砸石头。看到父亲把自行车破外带,剪一节弯成一个圈钉在一根木棒上,将石头放在中间用榔头砸,这样石籽不会乱飞,觉得挺好玩,也跃跃欲试学着砸,结果石头沫子飞溅在脸上像针扎一样疼,再也不砸了。那时“破四旧”,坟地里的石碑被砸了,古老的拴马桩被砸了,就连我父亲他外家——徐家庄子财通家的古石箍墓也被挖出来当石头被砸了,用于铺铁路,为铁路建设做贡献。

  1970年10月,听说“西韩”铁路通车了,刚上小学一年级的我,和几个小伙伴,偷偷结伴到滩里——距我村七八里的卤阳湖里看火车。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真铁路,惊奇地发现和电影里看到的一模一样,犹如放倒在石籽堆里登天的梯子。我们学着《铁道游击队》中游击英雄的做法,爬在铁路上将耳朵贴在铁轨上听火车来的咣当声,当有节奏的声音由小变大,当听到牛叫一般的鸣笛声时,迅速滚下铁路,就像电影里的战术动作,别提有多勇敢、多兴奋了。

  临去之前,听高我几年级的大娃说,把一分钱硬币放在铁轨上能碾成五分钱,心想,这不是赚了吗?所以我就偷了父母几个一分钱的硬币放在铁轨上碾,当火车过后我捡起自己的硬币,大是大了,但薄了许多,拿到小卖部去买好吃的时,老板看了死活不要,这才知道上了大娃的当。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真火车。现在想起来应该是一列蒸汽机头的货车,当时我还在想,火车跑的真快,拉着一溜溜大箱子,连门都没有,这人坐火车从哪里上呀?不管咋样,自己必定见到火车了,回去之后,得意洋洋给班上没有见过火车的同学吹嘘了不下一礼拜。

  转眼八九年过去了,我到蒲城尧山中学上高中,县城离我村要50多里地。那时,每礼拜要回家背一次馍,才能保证一周不挨饿。同班有一位我们一个公社的同学说,从县城西边的杜家车站爬火车到钟家村车站,既快又不用花钱!我很好奇,跃跃欲试。于是,我和同村的另外两个同学决定也去爬一次火车回家背馍。那是一个礼拜六,天下着蒙蒙细雨,我们三个沿着铁轨像贼一样偷偷遛进火车站,看到一列头朝西的拉煤火车停在那里,断定是往钟家村车站方向走的,趁人不备便爬了上去,躲在车皮里煤炭较低的角角,生怕被别人发现。火车半天不开,心里就像揣着兔子一样砰砰直跳,看到戴着大檐帽的工作人员过来,赶快把头低下去,那动作不亚于电影中的侦察兵。天阴的很重,雨水犹如断了线的珠子,沿着车厢帮往下淌,衣服被染成了黑的,脸也被乌黑的双手摸成了五马六怪,就那,三人还开心地你戳我一下,我捶你一下,头一回坐火车,必定心是热的。

  火车终于开了,跑起来既快风又大,吹得眼睛都睁不开,但那高兴劲真是难以言表。还没尝够坐火车的味,大约十多分钟就到了钟家村车站,刚停稳我们就迫不及待地跳了下去,又沿铁轨溜出车站。我终于坐了一回火车了!那提心吊胆的情景,至今记忆犹新。现在想起来还有点后怕,要使这列火车在钟家村车站不停,真不知道要被拉到啥地方去了。

  为了能把火车坐美,为了看看外地是啥样,填报高考自愿时,我全填的是外省学校,心想越远越好,能逛美。现在看来当时的想法有点幼稚,我大学同学大部分在四川、西藏,自己没出息恋家早早回了关中,虽然同级出了四五个将军,但真正有事想求他们帮忙时,都是远水解不了近渴。

  我线号,是我考入中国人民解放军成都陆军学校去报名的时候。那一天,父母依依不舍把我送到村西头,大姐夫是工人,见识多,亲自送我到渭南火车站,并给我买了北京到成都的63次直快列车。临上车前,大姐夫还把他心爱的“延安”牌手表抹下来送给了我,我惊喜若狂。那时,戴块手表,是有钱、有地位、有身份的象征,只要在人面前,我就会把手腕上的表亮出来,走路也带劲,生怕别人没看见。

  记得我是下午五点多钟挤上火车的,车上人满为患,几乎没有立足之地。第一次坐火车对什么都稀奇,本想看个新鲜,欣赏一番窗外俊丽的景色,可座位下面、路道、厕所、两节车厢的结合部都是人,有在地板上躺的,有在地板上坐的,大部分是站的,拥挤得水泄不通。我双脚卡在那里根本动弹不了,无法挪到窗口,更别想看外边景色了。车到了宝鸡站,还是只见上的不见下的,热得我衣服都湿透了。晚上,火车在秦岭山里的阳平关车站停了近一个小时,都没有几个人下车,只怕下去后上来没站的地方,我心急如焚,埋怨火车为什么还不赶快走。

  坐在火车上只嫌时间走得慢。一路上闷热烦躁,我几乎原地没动。旁边座位上一位五十多岁操着普通话的大叔问我:“你是学生吧?去成都上学?”我笑着点了点头。“我看你从渭南站上的车,为什么不从西安坐始发车,而要坐过路车呢?这一趟车一直人多,估计过了德阳可能才会有座位!”我第一次坐火车,孤陋寡闻,根本不知道什么叫过路车,什么叫始发车。在火车上整整站立了19个多小时,除了吃了母亲给我装的两个苹果,连水都没有喝的,更别提吃饭了。过了德阳站还是没座位,中途要不是这位大叔看我可怜,上厕所时让我在他的座位上坐了一会儿,闷热难闻的车厢,可能会把我晕倒。

  这纯粹是受罪,哪里是享受呀!到了成都,我双腿发麻,仿佛灌铅,一点不听使唤,向前挪一步都艰难。我摸了摸脚腕,都肿得像发泡了的馒头。

  第一次坐火车,准确地说叫“站火车”!我尝到了人生百味,也理解了长辈说的好出门不如懒在家。也就是从这时起,我从一名17岁的学生,搭上了人生旅途的列车,开始了长达19年的军旅生涯,跑到了珠穆朗玛峰脚下。也就是从这时起,我和火车结下了不解之缘。火车拉着我跑遍了大江南北,特别是每年休假,只要一进了火车站,归心似箭的心情,恨不得让火车快点、快点、再快点!

  王吉友,男,1963年2月生,陕西蒲城人,大学文化程度,曾在西藏部队服役19年,1998年复员军官。从事记者20年,现为《西北信息报》社深度报道部主任。1984年开始发表文学作品,数百篇散文、小说作品刊发报纸、杂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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