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清代诗人写出了读书人最有共鸣的诗如果早生一千年会和李白杜甫齐名

2017-12-13 03:37:40  阅读 125 次 评论 0 条

  原标题:这位清代诗人写出了读书人最有共鸣的诗,如果早生一千年,会和李白杜甫齐名

  来源:原题《生不逢时的天才——黄仲则》,载《古典文学知识》1996年第6期

  赵翼这首诗,无论你喜欢不喜欢,都必须承认它有一点是说得很对的,那就是每个时代都有天才。王国维说一代有一代之文学,我们同样也可以说一代有一代之天才,只不过他们的命运不一样而已。

  我这里说的命运不只是出处穷通、功名利禄等世俗意义上的成功与否,还包括“文章千古事”,包括天才的文学创作所享有的价值及人们对它的估量。假设有两个水平相当的天才,写出同样美妙的诗,一个生活在一千年前,一个生活在当下,那么后者的创造是绝对不可能享有前者的价值的。这就是后来者的不幸,天才的命运有时决定于他生活的年代。清初诗人孙枝蔚就曾说过:

  夫士风骚自命,幸而生于古人之后,亦不幸而生于古人之后也。祖习诸家,采其所长,如谢灵运之拟七子、江淹之杂拟,规矩当前,取携由我,斯可谓之幸矣;然极盛者难为继,博取者虑不耑,钟嵘谓源出于某体,逊于某,元稹谓效齐梁则不逮于魏晋,工乐府则力屈于五言,沾溉残膏,有志羞为,蚍蜉撼树,复取讥前辈,几于无一可焉。斯又可谓之不幸矣。(《诗志序》)

  生为后人,这实在是无法摆脱的无奈,以至于诗人有“恨不奋身千载上,趁古人未说,吾先说”(管学洛《贺新郎》)的牢骚!

  在清代诗人中,黄仲则可以说是一个生不逢时的天才。如果他不是生在乾隆年间,而是生在开元、天宝年间,或许会和李白一样出名,和杜甫一样重要。不幸的是他晚生了一千年,中国古典诗歌已快走到它的尽头。在一千年的作品积累面前,他的天才再也闪现不出耀眼的光亮,甚至在当时也没有袁枚、赵翼、蒋士铨、翁方纲等人那么知名。他的一生充满苦难,穷困和疾病的折磨、功名和爱情追求的失败,在他敏感的心灵中酝酿出深沉的悲哀。他忽而气势磅礴、忽而缠绵悱恻的诗章,深刻地传达了一个早慧天才的敏感、失路书生的悲哀,成为展示封建社会后期知识分子命运和心态的典型范本。

  黄景仁(1749-1783),江苏武进人,字仲则,一字汉镛,号鹿菲子。四岁就失去父亲,家道衰落,随祖父生活。七八岁已能写文章,尤其迷恋诗歌。毛庆善《黄仲则先生年谱》记载:“九岁应学使者试,寓江阴小楼,临期犹蒙被卧,同试者趣之起,曰:‘顷得“江头一夜雨,楼上五更寒”句,欲足成之,毋相扰也。’”由此可见他作诗的用功。这以后的几年不幸踵至,十二岁祖父下世,翌年祖母亡故,三年后唯一的哥哥又罹病夭折。诗人早慧的心灵过早地承受了忧患的重压:

  这是他十几岁时所作《杂咏》中的诗句,一种浓厚的忧郁气质已渗透到他孤傲性格的深处,致使他未来的生活和诗歌,总是忧多于乐,愁过于喜,欢笑总浸含着苦涩,豪迈常伴随着悲哀。

  仲则十六岁应童子试,在三千人中名列第一,这应该说是个辉煌的开始。但随后多次应举失败,迫使他只能走上幕客的道路,先后依附于湖南按察使王太岳、太平知府沈业富、安徽学政朱筠。乾隆三十七年(1772)上巳日,朱筠张宴于采石矶太白楼,赋诗者十数人,“君年最少,著白袷,立日影中,顷刻数百言,遍示座客,座客咸辍笔。时八府士子以词赋就试当涂,闻学使者高会,毕集楼下,至是咸从奚童乞白袷少年诗竞写,一时纸贵焉”(洪亮吉《黄君行状》)。这次诗会让仲则才名大著,更激发了他的意气。虽然朱筠等都是风雅中人,也赏识仲则的才华,但生性高傲的诗人久寄人篱下,终不免有“长铗依人游未已,短衣射虎气难平”(《杂感四首》之二)之叹。

  乾隆四十年(1775)冬,二十七岁的诗人来到北京,翌年以乾隆东巡召试二等,得充武英殿书签官,名动于公卿间,自翁方纲、纪晓岚以下皆以青眼相加。这是他一生中最快意的一段时光。但不久随着家眷来京,俸薄口众,生计又成问题。

  乾隆四十六年(1781),陕西巡抚毕沅读到仲则《都门秋思四首》,对“全家都在秋风里,九月衣裳未剪裁”一联击节不已,以为价值千金,先寄五百,邀诗人西游。仲则得毕沅资助,这才捐了个县丞,在京候补。此后的一年多时间,他在京中“落落寡合,每有虞仲翔青蝇之感,权贵人莫能招之。日惟从伶人乞食,时或竟于红氍俞上现种种身说法,粉墨淋漓,登场歌哭,谑浪笑傲,旁若无人”(《京尘杂录》)。这放浪形骸的生活无疑是内心深重痛苦的绝望的宣泄。不久,他被债主所逼,扶病西行,准备再度入陕投靠毕沅,途中不幸病逝于山西解州。他的陨落,使乾隆诗坛的星空黯然失色,引发无数诗人刻骨铭心的哀悼。

  黄仲则短暂的一生充满艰辛与苦难,《两当轩集》存诗一千七百多首,绝大部分都在描写个人的愁苦生活。春雨、秋风、雁鸣、子规啼固然引他愁思,就是面对浩荡长江,他也会觉得“滔滔江汉不胜愁”(《黄鹤楼用崔韵》)。这浓重的伤感情绪形成他诗作的基调,诗人将这种伤感表达得十分缠绵而透彻,让读他诗作的人无不切身感受到一个天才的悲哀与绝望。

  诗人最亲密的朋友洪亮吉形容他的诗“如咽露秋虫,舞风病鹤”(《北江诗话》),孤傲而高贵的气质,幽抑而凄苦的情调,正是仲则诗最突出的特征。诗人在十七岁时就写下《杂感》一诗:

  此时他初入名利场,尚未经历坎坷,却已意识到自己与世俗不可调和的尖锐对立,更预感到日后路途的艰辛。诗中对自身与群体命运的终极体认,在无数不遇才人心中引起深深的共鸣,成为他最早为人传诵的名篇。

  说起来,怀才不遇虽一直是中国文学的基本主题,但人们所处的时代不同,感受的强度也不一样,所谓“千秋放逐同时命,一样牢愁有盛衰”(《屈贾祠》)。仲则生活于乾隆盛世,不遇对他来说显得格外的悲哀,并使得他对生活情境常有异于他人的独特体验:

  这些诗句,无论是反话也好,翻案文章也好,都会让读者在惊异之余深深玩索,别有一番滋味留在心头。

  应该指出,忧怨和哀伤本身并不一定就能动人,仲则诗的魅力在于深刻入骨地表达了那个时代读书人心底的孤独、悲哀和绝望。“百无一用是书生”是对才华的绝望,“岂宜便绝风云路,但悔不为田舍郎”(《移家南旋是日报罢》)是对科举的绝望,“汝辈何知吾自悔,枉抛心力作诗人”(《癸巳除夕偶成》之二)是对诗人命运的绝望,“结束铅华归少作,屏除丝竹入中年”(《绮怀》之十六)是对爱情的绝望,“茫茫来日愁如海,寄语羲和快著鞭”(同上)更是对生命本身的绝望,就像一个已知比赛结果的选手,不想再作无谓的挣扎。难怪人们从他的诗中读出“千古伤心人语”,它们的确道出了一代乃至千百代读书人的心声!

  这首普通的小诗,之所以万口传诵,感人至深,也就在于它是一篇杜甫《与诸公登慈恩寺塔》式的盛世危言。“万物有同命,先见为之悲”(《杂诗》),吐露了某种对盛极衰来之危机的天才预感。那种先知先觉的孤独,令人感同身受。

  在黄仲则的创作中,七言歌行占有相当大的比例。他的许多名篇,如前后《观潮行》、《笥河先生偕宴太白楼醉中作歌》、《游九华山放歌》、《俞忠宣祠》等都是七言歌行。

  他最倾慕李白,在太白墓前曾高咏“我所师者非公谁”,“死当埋我兹山麓”(《太白墓》)。李白的歌行对他有很大影响,《二十三夜偕稚存广心杏庄饮大醉作歌》令人想到李白《将进酒》、《襄阳歌》,《太白墓》则明显有脱胎于《梦游天姥吟留别》的痕迹。至于化用李白诗意境、沿袭李白诗意象之例,则更是举不胜举。

  李白最爱酒,仲则也耽饮,他写酒的歌行大有李白那天马行空独往独来的神气。如《元夜独登天桥酒楼醉歌》写道:

  通篇意气横溢,声情亢爽,由登楼所见写到忆旧,归结于旷达语,颇有太白歌行的格调。末联尤为刻意追踵太白。然而终究以身世困顿,少有快意之时,即便是慷慨高歌之际,内心的悲怆仍抑制不住地流露出来,于是他的放旷隽逸中总透出一丝苍凉哀感,一丝悲苦郁抑。这是不同于太白的地方。

  七言歌行之外,仲则写得最多也写得最好的是七律。在歌行中,他任才使气,尽情地吐露自己的志向、情怀,淋漓地宣泄自己的悲哀、愁苦。而在七律中,由于体裁的规定,他的情绪、感触似乎都经过压缩,变得较为沉郁,同时也更为细腻,更为丰富。

  这种曲折幽微的情绪与表现在七言歌行中是看不到的。同样,类似如下诗句的低回凝重或清逸名隽也只有在七律中才能看到:

  翁方纲论仲则诗的风格曰“沉郁清壮”,这于歌行未必恰当,但用于七律却非常贴切。仲则七律的艺术渊源不像歌行那么单纯,看得出他对杜甫、杜牧乃至苏东坡、黄庭坚、元好问都有取法,但给人印象最深的还是对李商隐的追摹。相似的失意境遇、相似的幕僚经历,相似的孤傲性格,都使仲则对李商隐诗情有独钟。当他也同样经历了无望的爱恋,经受了长久的情感折磨后,他的诗心就不期然地酝酿出了李商隐式的缠绵诗句,而这样的诗句他都是用七律的体裁写出的:

  不过最容易让人将他与李商隐联系起来的还是《绮怀》十六首。这组诗从所写的内容、情境到表现手法,都可以看出对李商隐《无题》的模仿。比如第七首:

  但仲则写那段刻骨铭心的恋爱,没有义山《无题》的隐晦和装饰味道,显得非常明朗、健康。他回忆当时与恋人在一起的情景,是那么的纯净和美丽:

  首联回忆少年痴恋情景;颔联翻用李商隐《无题》诗句,刻画出一个缠绵而执著的主人公形象;颈联再化用《无题》的意象,通过两个不寻常的比喻使诗人痛苦的情感经历赫然袒露在读者面前;末以今昔对照,点明恋情持续的年月与它带给自己的深刻创痛。通篇的艺术表现,无论感情的强烈还是体验的深刻,都达到了前所未有的程度,使无数有过类似情感经历的人感动不已。翁方纲说仲则诗“试摘一二语,可通风云而泣鬼神”(《悔存诗钞序》),这样的诗句大多是在七律中。

  黄仲则五言诗学汉魏,尚有未融化处,为人传诵者也少。绝句多信手写来,不事雕琢,除上引《癸巳除夕偶成》外,《闻子规》、《冬日过西湖》、《醉醒》、《别内》也是耐人寻味的佳作。

  仲则诗纯以直抒胸臆为主,较少用比兴手法,也不太用典。感情深沉,寄意窈远,语言明快畅达而工稳洗练,富有表现力和感染力。从他留下的几则诗评看,他对唐宋以来名家诗下过很深工夫。他曾劝洪亮吉:“多读前人诗,于庸庸无奇者思其何以得传,而吾辈呕出心血,传否未必,其故何在?”(《与洪稚存书》)他的诗确实能博采众长,“出精入能,刻琢沉挚,不以蹈袭剽窃为能”(王昶《黄仲则墓志铭》)。而“诣前人所未造之地”(翁方纲《悔存诗钞序》),给人耳目一新之感。

  黄仲则也能词,但为诗名所掩。后人收其词作二百余首,编为《竹眠词》二卷。其中既有风情旖旎之作,也有悲歌慷慨之句,内容丰富,风格多样,时人以为“出入辛、柳间,新警略如其诗”(王昶《黄仲则墓志铭》)。近代章衣萍则说仲则词胜于诗,甚至超过专门名家纳兰性德(《黄仲则评传》)。此言或许有点过甚其词,但仲则词的确有相当高的水准。且看当时最为人传诵的《丑奴儿慢·春日》:

  日日登楼,一换一番春色,者似卷如流春日,谁道迟迟?一片野风吹草,草背白烟飞。颓墙左侧,小桃放了,没个人知。 徘徊花下,分明认得,三五年时。是何人、挑将竹泪,黏上空枝。请试低头,影儿憔悴浸春池。此间深处,是伊归路,莫学相思。

  词中将春色易老、春意阑珊的景致落落写来,作者寂寞的失意的心境不言自喻。而《贺新郎·太白墓和稚存韵》则完全是别一副笔墨:

  何事催人老?是几处、残山剩水,闲凭闲吊。此是青莲埋骨地,宅近谢家之朓。总一样、文人宿草。只为先生名在上,问青天、有句何能好?打一幅,思君稿。 梦中昨夜逢君笑。把千年、蓬莱清浅,旧游相告。更问后来谁似我,我道才如君少。有亦是、寒郊瘦岛。语罢看君长揖去,顿身轻、一叶如飞鸟。残梦醒,鸡鸣了。

  词之立意奇,取境奇,造语也奇,正与他诗的精神相通,别具特色。仲则性格兼有豪迈与缠绵两重倾向,其词与诗一样,也能自如地出入于豪放与婉约两种风格。这在诗也许很平常,但在词就不一般了。

  黄仲则的诗歌创作以鲜明的独创性在清代诗坛占有重要位置。他的才华在他生前就获得广泛的推崇,去世后声誉愈高,“乾隆六十年间,论诗者推为第一”(包世臣《齐民四术》)。当时吴锡麒就有“传之千世,斯人不死”(《与刘松岚书》)的定论,近代以来,张维屏、谭献、文廷式、张恨水、瞿秋白、郁达夫、阿英等著名文学家都十分欣赏黄仲则诗。

  然而,尽管他有不凡的天才,也再难取得李白那样的第一流大诗人的地位,因为诗到清代,可供展现创造性的地方已实在太少,前人每有甫搁笔便觉陈腐满眼之叹。同样是写歌行,仲则发挥天才要比李白难得多,因为无数名家在前,他要花更多的力气才能臻于独造之境。这正是后生者的不幸。但相信随着岁月的推移,仲则的诗歌会愈益呈现出它的心态史意义与艺术魅力,人们终究会承认,他是李白以后最有才华的诗人之一。

  仲则死于三十五岁,苏曼殊也死于三十五岁。世界上的天才,作曲家莫扎特死于三十五岁,诗人拜伦、雪莱、济慈都死于三十六岁前。以至近代文人张慧剑说:“天才合当于三十六岁便死,过此而留恋迟徊不能死者,皆混蛋也!”(《辰子说林》)我们当然不能期望天才到三十六岁便自绝于人世,但纵观百年来的文坛,天才的确早逝者多,连海子也在二十五岁作古了。黄仲则肯定是斯世有数的天才之一。返回搜狐,查看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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